自己的雞湯自己熬｜4.口味過重的主菜是無底深淵

我空虛地看著主菜，眼淚不自主地落下。無形的病症，真實的病痛，深淵都在看診間裡被證實了。

又是個假設題；如果我在三年前直接拒絕當個被黃金手銬銬死的俘虜，會不會更快樂？可惜，我沒有放棄黃金手銬，得到了金錢並附贈痛苦。

氣溫剛從舒適的20度直接進入節氣的大雪，下午收到工作紛爭的訊息，我刻意地將怒氣壓在喉間，努力演繹自己是個局外人。看著已空的水杯，真希望自己可以隨時放空得像它，希望在這場紛爭中我是空氣。

有人就免不了有人際戰爭、有小人、有荒謬的修羅煉獄。在煉獄裡，就當我是個被迫熬煮油鍋的那個角色吧。現在的我總是不由得地感到放鬆，因為定期服藥的關係，那些惡臭腐爛的壞情緒已經比較不會影響作息。懶懶地攪動著湯勺，偶爾使點小壞心，期盼有人會不小心踏進鍋裡來。

擁抱焦慮，成了生活的主課題。看診從雙週一次、三星期一次，慢慢地延長到一個月回診一次。什麼時候或從什麼情況可以判定焦慮症已經痊癒？某次就診時我問了醫生。

「你的狀況算是積極配合的，快的話有的人半年後就可以試著停藥了。」

聽到醫生的回答，我很慶幸提早意識到自身的狀況，雖然也花了點時間面對。現在的我相信現代醫學的力量，相信醫生的引導，相信一切都會變好。

要不是因有親友也患有精神疾病，病識感較敏感，我才能獲得現在這一點點小確幸。

在那之前，過度壓抑情感，習慣迴避衝突或人際問題，會因個人的錯誤或他人的過錯反覆消耗自身的情緒。過度關注別人的看法，經常妄想，偶爾絕望，在病識感觸碰我前，每一天都是勉強。

在病裡，永遠只想到自己最爛、情況是最糟的時刻，自己在自己的靈魂裡內耗，不知道將自己擺第一位是什麼，覺得一切都是徒勞，那些曾聽病患訴的苦和身體感受，我終於也體會到了。

工作時，我開始盡量讓自己以船員的身分，經常性地出神當隻海鳥；開始多吃香蕉、開始培養運動的習慣，學習如何增進多巴胺；終於也開始有力氣重新踏出國門，重拾一個人旅行的快樂。

當我對未來的旅行、未來的規劃充滿興奮和期待時，我感受到身體裡的傷口正在慢慢癒合。

只是，在夏天的最後一天，我被告知罹患了乳癌。

累積了半年的多巴胺，現在被掃到一旁去，原來我的身體裡還藏著這道重口味的主菜。向醫生確認病灶生成的時間點，得到的回答竟是和焦慮症同一時期。再追問醫生成疾的因素，醫生直接且用力地將兩個字塞回我的腦裡──壓力。

我空虛地看著主菜，眼淚不自主地落下。無形的病症，真實的病痛，深淵都在看診間裡被證實了。

說到底，再也沒有比工作更傷身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