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三十歲後,很常半夜起來,不知道算是失眠還是初老症狀?
不管當天幾點入睡,夜半醒來總在三點多。一開始覺得中斷睡眠很難受,擔心自己是不是生病了,或是明早工作會沒有精神之類的。但久了,反而變成「嗯?又醒了?又是三點多呀。」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醒來時總是第一時間看現在幾點,當看到又是三點多時,反而覺得有點熟悉。
有時半夜醒來,上個廁所,睡意很快會再光顧,再次睡到真正要起床的時間。偶爾也就像今晚這樣一夜無眠,翻來覆去再也睡不著。大多時候我會滑滑手機,找本不耗腦的書看看,期待周公再次召喚,即使研究顯示藍光刺激大腦,無益促進褪黑激素生成幫助睡眠。
今晚乾脆放棄努力入睡,來寫點東西吧!突然想起以前讀過的<垂釣睡眠>,作者鍾怡雯。依稀記得當時我尚未認識失眠,只是無限佩服作者以豐富的想像、譬喻、轉化,讓失眠像一隻活生生的頑皮動物,無論怎麼誘捕也不上鉤。
凌晨三點十分了,六點半得起床,我開始著急,精神反而更亢奮,五彩繽紛的意念不停的在腦海走馬燈。我不耐煩地把枕頭又掐又捏,以往都很盡責的把我送抵夢鄉,今晚它似乎不太對勁,柔軟度不夠?凹陷的弧度異常?它把那個叫睡眠的傢伙藏起來還是趕走了?
嗯?太久沒看了,原來我們都在三點多醒來?凌晨三點多是不是某個神秘組織的暗號?在城市各個角落裡,總有1、2個人的睡眠會在夜半收到0310信號後,拋下主人去進行神秘任務?「我的睡眠今晚有什麼任務?」看著我已經套上純絲枕套,保證不鉤住我一絲煩惱的枕頭提問,它當然沒有回答,它以沈默表示自己盡力了,對於失眠它不負任何責任,我也不好意思捶捏揉打它。
遠處細微的貓叫,在聽覺裡放大成高分貝的廝殺;機車的引擎特別容易發動不安的情緒;甚至遷怒風動的窗簾,它驚嚇了剛要蒞臨的膽小睡意。一隻該死的蚊子,發出絲毫沒有美感和品味的鼓翅聲
我試著像鍾怡雯一般聆聽今晚的寂靜。放大感官,仔細感受。今晚太冷了,大家似乎都躲在家睡了,平常偶爾能聽見狗聲、車聲,今天都消失無蹤。連蚊子都沒有跑到最喜歡的耳道干擾睡眠,我也無法把今晚的失眠怪罪給蚊子,如果可以怪罪給牠就好了,把對失眠的憤怒丟出去,也許睡眠就會回家了。我繼續傾聽,耳邊只有眼前人深深入睡的呼吸聲,我仔細看著他睡得微張的嘴、舒展的四肢,他看起來很安詳,「他做夢了嗎?他夢到了什麼?是不是他把我的睡眠吸走了?」我忍住心中「伴侶就是應該要同甘苦共患難」的衝動,沒有把好眠的他搖醒,分擔我的失眠,這樣也是愛的表現吧?我決定明天早上告訴他,自己沒有被失眠的苦打敗,我好好的守護了他的睡眠。
然則如今我終於能體會他的無奈了。可怕的是我從自己日趨空洞的眼神,看到當年那瞬間的一瞥復又出現
作者在連續失眠後,想起她大學時也曾受失眠之苦的書法老師,跨越時空產生共感,一如我今晚想起了鍾怡雯。文中鍾怡雯失眠了一週,找了四顆看來甜美的粉色藥丸,她最終沒吃下。今天是我遺失睡眠的第二天,我沒有安眠藥,藥櫃裡有之前用來調整時差的褪黑激素。我沒有吃下,不是因為擔憂失去自主權,只是覺得事情還沒有那麼嚴重,雖然褪黑激素不是藥,但它總讓我想起調整時差,是在長途旅程後不得已採取的手段,吃下激素後,睡醒時的時空混亂感比失眠更讓我困擾。
再等等吧,不過才第二天。黑眼圈是深了一點,遮遮瑕也還撐得過去,不至於嚇到路人,以為萬聖節的鬼魂忘了怎麼回家。再等等吧,也許就像作者一樣,睡眠有一天就突然回家,即使我沒有設下任何誘餌垂釣它。
灰色引文皆來自鍾怡雯<垂釣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