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陳座老先生--「零收伯」家庭院時,他正斜躺在藤椅上,雙腳墊高在另一張圓凳上看電視。我還未說完自己的身分,他就笑咪咪的先遞上一張摺疊四分之一大小的報紙廣告版,指著上面一個英文單字「netting」問我。
見面才第二次,他已好幾次有這樣的舉動;隨手指著一個英文單字就要我唸,我總是說:「沒法度啦!阿伯要教我哦!」他就笑瞇了眼用他的日語腔唸,然後問我對不對,我也學他用日語唸英文,他笑得更開心,稱讚我,並問我讀甚麼學校畢業的。
我們剛討論完「netting」,就走進一位一身短衣短褲裝,頭戴斗笠的老先生,看得出來他身上的污漬是辛苦工作而來。兩老一見面就開始研究牆上小黑板上的一個英文單字,戴斗笠的老先生一口外省腔,而大部分時候,他們以日語、英語、夾雜閩南語交談。
八十二歲的陳老先生從事古物商已五十六年,這位七十二歲浙江省籍的姜先生稱他為老闆,他是來交貨的。他到過美國半年,說英語口齒清晰,看得出來他們在做英、日語交換教學。
「零收伯」在民國三十五年二十六歲時開始收破爛,當時挑著扁擔,赤腳走在新港或鄰近鄉鎮的大街小巷,收集破銅爛鐵,如今他騎著一輛馬達三輪車,仍然維持每天八小時的工作量。他說他希望做死,而不願病死!
兩年前,他八十歲,開始在新港的「喬登美語教室」和一群小朋友上英文課。他的書包裡有翻譯機,和幾本英日對照的字典。他得意的介紹其中一本小得像口袋書的「Japanese-English英日對照字典」,定價八百元。
「這種書你怎麼買到的?」
「他啊!常常到台北逛書店。」他的女兒一旁補充。
「我每天半夜一點到三點讀書,唸英文,不會的就問翻譯機。」
我們走進他的臥房,兩側書架上擺滿了書;有關學習英文和攝影的。翻譯機就在他的床上枕頭旁,共有五台擺得整整齊齊。
零收伯一生從未進過校門,只有在日據時代唸了兩個月的「暗學仔」(夜間部)。
「為什麼想學英文?」
「希望出國時多一隻眼睛,那會更加有趣哦!」
足跡遍佈全省各地的陳老先生,除了工作、學英文、逛書店外,最喜歡到處旅遊、攝影。七十歲開始陸續參加了五個攝影學會,使用的是西德最好的萊卡相機。參加攝影比賽,得到的獎盃一大堆,擺在二樓牆角。他最喜歡到墾丁的南灣,去捕捉年輕人滑水的鏡頭,有時候一個月去好幾次,早上六點四十分搭統聯客運出發,晚上八點回到家。
來來去去大都是一個人,喜歡和年輕人在一起的零收伯,十年來大約出國旅遊二十次,到過東南亞、歐、美共十幾個國家。和他住在一起的女兒說:「我這個老爸是國寶級的老人,我必須好好照顧他。他很富有,年齡、兒孫、健康都存起來了。」
曾經讀過一句話說:人們常常為自己沒有的煩惱,卻不知珍惜自己所擁有的。零收伯其實也是個凡人,他將生活過得很不凡,是因為他珍愛自己,並且不斷用新的視野看待人生。如他所說,學習英文是想多一隻眼睛,好看看這多采多姿的世界。
人們常常為自己沒有的煩惱,卻不知珍惜自己所擁有的。
上面是一篇十幾年前別人採訪外公的記錄文章,一直保存在我的電腦資料夾裡。最近整理電腦重新翻到了,覺得有些感慨,因此發上來紀錄分享一下。
外公住在嘉義新港,如同內文所說從事很長時間的收破銅爛鐵,工作之餘也很愛帶著專業的相機到處旅遊攝影,也參加過各種攝影比賽獲獎無數,晚年還去補習班學習英語,真的是活到老學到老的代表,這種生活態度值得我們學習效法。
因為長期在新港耕耘,所以地方的長輩們也幾乎都認識外公也很敬重他,外公在高齡94歲逝世後,很多人紛紛前來弔念他。
小時候外公外婆都還健在時,每年過年和暑假我們家都會各回去新港一次,新年時候大家聚在一起非常熱鬧,年節氣氛很濃厚。
而隨著長輩們各個慢慢走了之後,年節的氣氛也漸漸少了。現在新港的老房子裡只剩下一個阿姨一家人還守在那裡,並延續著外公的回收場事業。
每年我們家還是會回新港一趟,走走拜訪還在那裡的阿姨一家人,但整個已是景物依舊人事已非了,再過幾年又會變成怎樣的光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