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停止我外表，無法停止我身內的聲音

發佈於菲比讀書等個房間

2023/11/14閱讀時間約 8 分鐘

近年，台灣推動「轉型正義」使威權時代被掩沒的傷害得以被看見，但是聽過這個名詞，並不等於體認它的意義，以及對您我生命的價值與影響。「知識／訊息」僅是一個既成的結果或答案，人們可能會反覆記誦它，卻鮮少進一步思想到在答案之外，蘊含著某些複雜性。倘若人們在經歷事件，或面臨敘事時，願意反思，再遇事時或便能有不同的選擇。我們並且相信，唯有如此方能使此今的我們，以及未來者有所共鳴，形成互解的網絡、縱深，將事不關己轉為捨身處地的著想、引發對話，進而決定支持或抵制，最終才能有意識地避免重蹈覆轍。

曹羅喜女士（曹開夫人）於「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展場　攝影：王世邦

「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試圖創造一個對話空間、一個接觸帶（contact zone），讓「聽過、知曉」深化成「同理／共感」，拒絕將「白色恐怖」僅僅停留在訊息層面，而非致力於「不再發生（Never Again）」的思想。但願兩位引路人留下的困頓與悲喜視野，讓我們有機會能重新審視感知頻道，接收歷史回聲，讓識見的門窗再打開一點點。

我們閃爍著一種沉默的語言
這樣晶亮，這樣奧妙
相信所有的語言學者
希望了解我們這口氣寒光
但願生命點燃的燈火
永久不會被熄滅遺忘
我們供人使用的字眼
就是至愛光明的血紅臉龐

節錄自曹開〈光明的臉龐〉

接下來，請容菲比化身導遊，與您一覽引路人與叩門人邀您共造的門內世界，進入「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位於國家人權博物館兵舍六的展場後的第一件作品便是王安琪的〈你可以停止我外表，無法停止我身內的聲音〉。

王安琪，其人

王安琪於開幕日導覽作品　攝影：王世邦

王安琪，朋友之間我們稱其丸安九，但是我們絕對不能稱呼安九為Angel，雖然兩者發音雷同，但這是安九的原則，逆之難活。安九溫緩語調，直諫型的言論直接可以出語錄。

只要安靜等待暗示性採取具體形式，然後再決定對策就好

一籌莫展的時候，沒有必要慌張地蠢動
安靜等待的話，就會發生什麼。就有什麼會來到
一直定睛注意等著看在微亮中有什麼開始一動就好了
從經驗中我學到這個。什麼時候那一定會動。如果那是必要的東西的話，那一定會動

村上春樹《舞舞舞》

緊事寬辦的她面對要緊議題，總能以其學位論文同名之法——《練痟話（Talking Nonsense）》為形，一語戳破難以攻堅的假相、假人，甚至假動作。在王安琪的創作裡，人間百態經其詼諧手法挑起頑固癥結，令觀眾在會心一笑之餘，思想迴盪。

「會心一笑」一詞看似輕盈，其成功激發笑容的基礎在於雙方（創作者與觀眾）必須完全掌握對象／事件精髓，此外，還得有餘裕從另一個抽離事件的眼界進行鑑賞，才能看見介於理想與現實間的乖訛衝突，繼而激發出一種對生命的定見，而這便是「幽默」被體現的場景。深諳幽默一道的王安琪，善於且樂於創造幽默實踐場，在看似通俗的作品皮相下，暗藏一股柔軟且堅定的穿透力道，刺穿事件紅心。

菲比私心深愛安九的腦內風景，所以不知不覺間就寫了幾篇介紹安九的文字，請見以下

王安琪，其作

菲比喜歡安琪的同時也非常喜歡安琪的作品，因為她的作品直接等於她的思想。

〈你可以停止我外表，無法停止我身內的聲音〉企圖展示，在集權之下個人被白化、矮化成顆粒般的存在。面對這般被決定的結果、模樣，他們無法選擇，但在這片粉飾太平之中，個人相似的只有外表，每個個體內心依然存有他們各自不同的聲音。

「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展場實景　攝影：王世邦

在王安琪的作品中，希望您可以試著去思考對於一個人來說「自由」的重要性。當我們無法為自己做任何決定，乃至呼吸，立命，那就無所謂合理或不合理，就如同被關在薄殼之中被操控的眼前物，最終只能落得殘敗。

身為觀眾的您，在此被賦予了操控作品的權利，體驗到被賦予權力，進行操控的愉悅。您感受到操控自己以外事物的樂趣嗎？那您是否也能感受這些薄殼物件損壞時的傷心與遺憾呢？

「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展場實景　攝影：王世邦

我們應該正視歷史，並且時刻的直視這份無法被遺忘的傷痛，傷口不論多久，依舊存在，但這個存在必須銘記，不讓遺憾有任何再發生的可能。〈你可以停止我外表，無法停止我身內的聲音〉企圖展示在集權之下個人被白化、矮化成顆粒般的存在，面對這個被決定的模樣，他們無從選擇，但在這片粉飾太平之中，相似的只有外表，每個個體的內心依然存有他們各自不同的聲音。

儘管將我的嘴巴
摑得歪斜
擊成抽蓄，變成麻痺的啞默
從拷刑中打碎發音的嗓子

但我的心靈，不屈的精神
仍長出新的聲帶
與不可抗拒的舌劍脣槍

節錄自曹開〈摑打〉

「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展場實景　攝影：王世邦

安琪以不倒翁物理性──只有一個穩定及一個不穩定平衡點，推倒後能再次站立，且質量均勻分布──為出發，親手製作３００件掌上型白色宣紙糊成之物，相似的外表，內裡卻包藏著不同聲響。現場還有一副藝術家特製的身體首飾，觀眾穿戴上後即刻擁有令這三百個物件振動的絕對權力，但於此同時，他的身體也付出了一定程度的代價。當我們以為自己掌握了某種權力的同時，我們絕對也正被另一股更大的權力所牽制。

王安琪創作過程攝影：沈菲比

展覽簡報　製表：沈菲比

展覽簡報　繪圖：沈菲比

菲比的延伸閱讀《海邊的卡夫卡》

我從裡面抽出一本寫著有關阿爾道夫．艾希曼（Otto Adolf Eichmann）審判的書
我模糊記得艾希曼這名字好像是納粹戰犯，並不特別感興趣
只是那本書碰巧吸引了我的目光於是拿起來而已

我因而知道這位戴著金邊眼鏡頭髮稀薄的親衛隊中校，是多麼傑出的執行者這個事實
他在戰爭剛開始不久，就由納粹幹部們的手中接下了最終處理猶太人
也就是大量屠殺的任務。具體研究要如何做才好，並擬定計畫
至於這樣是對的，還是不對的，則幾乎沒有浮現在他的意識中
他腦子裡裝滿的，只有在最短時間以最低成本可以處理多少猶太人這件事情而已
根據他的估計，在歐洲地區要處理的猶太人數達1,100萬人

「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展場攝影：王世邦

該準備幾輛連結貨車，一輛貨車應該裝多少猶太人才好
其中有多少百分比是會在運輸途中自然喪命的
如何才能以最少人數來完成這個作業
屍體要以什麼方式才能最便宜地收拾掉──用燒的、用埋的、或用溶的
他面對書桌快速地計算。計畫付諸實行，幾乎依照事先估計的那樣發揮效果
到戰爭結束為止幾乎有600萬（目標達成一半以上）猶太人依照他計畫的方式被處理掉

但是他並沒有感到罪惡感。在特拉維夫法庭的防彈玻璃後的被告席上
對於自己為什麼要接受那樣大規模的審判，受到世界的矚目，艾希曼似乎很不解的樣子
自己以一個技術人員，被賦予任務，只是提出最適當的解答而已
和世界上所有有良心的官僚所做的完全一樣，不是嗎？
為什麼只有自己一定要受到這樣的懲罰不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