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被我移至最佳觀賞位置的觀眾,被血漿濺了一臉,她的白衣在我措手不及的狀態下染了血。我非常抱歉把她放到那裡(代替原本站在那的我)被血漿波及。
「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中每件作品形式各異,但其核心同歸而殊塗,一致而百慮。每位創作者在兩位白恐前輩──本展引路人曹開與歐陽劍華──的陪同下,重新審視自身生命,體察到「我與他(者)」的關係。
唯有我體認到存在的孤獨性(啊,我是如此的一個我),那麼我才能去理解他就是一個個如我這般獨立存在的他者──我們互不隸屬、個別存在,以此作為認知基礎才有可能繼續談到「平等」、「互相尊重」甚或溝通。否則將淪為輕易因各種情況,被架空或立場搖擺的說詞與空談。
道德不從自我開始,而從他者而來;道德始於為他人存在,然後才是為自己存在
雷.克里斯強森(Leif Kristiansson)《不是我的錯》。繪本前半部,畫面前方有一名雙手掩面的孩子,我們不清楚他的性別,也無法看清他的臉,但從嘴角大致能夠猜想他並不開心。
掩面孩子的後方還有一群孩子,他們臉朝正面,未顯過多情緒,甚至略帶放空感。這群孩子陸續以放大身形的狀態,出現在掩面孩子的左前方,並出現一段段自白:
我雖然看到了,也知道是怎麼一回事,但又不是我的錯!
我很害怕,卻又幫不上忙,只有眼睜睜在一旁看……
那是在下課以後才發生的,不關我的事呦!
我沒有看到事情發生的經過,所以不知道他為什麼哭。
一開始孩子們依序在說「我不知道」所以和我無關,所以我只能看著。接著,更多的自白出現了,我們開始知道掩面哭泣的是一名小男孩,他被欺負,被打了,但他沒有反抗只是靜靜地哭,沒有告訴任何人,於是打他的人就繼續不以為意地打他,並且覺得他很怪──明明可以求救/反抗,但卻沒有這樣做。彷彿他會被打(欺負)是天經地義的。
很多人人欺負他,我一個人也沒辦法去阻止,這不能怪我呀!
很多人打他,其實所有的人都打了他。雖然我也打了,可是我只有打一下下而已……
不是我先打他的,是別人先打的,所以不是我的錯。
難道我有錯嗎?我覺得他有點古怪。
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他會被欺負,或許要怪他自己。
男生愛哭羞羞臉……
他什麼都沒說,所以我們只有眼睜睜在一旁看,他自己應該大聲求救的呀!
雖然我也打了他,但我覺得沒什麼,因為所有人都打他,所以不能怪我
如果有人早點教導我認知惡的本質是什麼?
我是否比較能有機會知道善是什麼?
才不會輕易地被惡給打倒,後來成為一個惡人
這世界已成公開對人霸凌的世界
有沒有人不只教我們要當個循規蹈矩的乖孩子?
而是當個知道如何相對於惡仍能善良的人
沒人告訴我們溫柔才是當個大人的重要本質
而溫柔又需要有多堅強?趁我們都還來得及的時候
馬欣《長夜之光》
「我們的世界不在開門」2023年九月在國家人權博物館,景美園區開展。2024年5月移展綠島,改變景美單一展區的展陳,並新增兩位創作者。這整個計劃的起點是國家人權博物館邀請菲比策劃一檔關於「政治受難者藝術家」的特展。與館方討論後,菲比決定除了展出白恐受難者藝術家(歐陽劍華與曹開)的作品之外,再邀請當代創作者從前輩作品中轉化並進行再詮釋。
若您細心留意,可能會發現曹開就走在整場展覽中。曹開雖然名為開,但是在他高三那一年入獄十年。此後直到他68歲去世,他完全活在一種封閉的氛圍之中。宮崎駿的電影《神隱少女》白龍說過:如果想不起來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是誰,就會一輩子待在這個地方。待的時間越久,就越想不起來自己是誰。
曹開當然沒有忘記他的名字,只是在他入獄的那十年他已經成了635,並且這個號碼(囚號)就這樣黏著(附)在他的生命裡。當然「曾經發生過的事情不可能忘記,只不過是想不起而已」(這句也是出自《神隱少女》),曹開無力找回『開』這個名字的生命與權柄,但是他在無力中依然想為生命找出口的努力,非常撼動菲比。
過去的不代表不存在,《不是我的錯》中的每個旁觀者都可以有不同的作為,歡迎您來綠島,看看「在綠島,我們的世界不斷在開門」,這個展覽沒有標準答案,但當您走過,您應該可以找到屬於自己的答案。
日 期|2024.05.17 – 2024.10.13
地 點| 國家人權博物館 National Human Rights Museum
(白色恐怖綠島紀念園區,綠洲山莊之會客室、戒護中心、獨居房)
官 網|https://keepdoorsopening.wixsite.com/on-the-green-island
引路人|曹開、歐陽劍華
叩門人|王安琪、王淑燕、沈君儀、林靖偉、吳淑麟、鄧博仁、紀釉惟、黃裕智
策展人|沈菲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