趨源|意念事件

2023/12/17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媽的,這傢伙動作越來越詭異了。」
嗯──除了不像是走也不像是飛、更不像是跳。
應該說是類似介於三者之間的移動。
時而雙腳移動、又像是跳起又像是滯留在空中。
我更擔心地是為什麼我的腳動不了。


汗滴有時候像是某一種生物,一旦開始在皮膚表面成為了住客,就不打算客氣了。我拿著一串肉粽窩在出海口旁的草叢堆,烈日還未停止它的肆虐。


「你是認真的?」在我身旁的許傑的瀏海早就濕透了。

「你慢慢等就好。」


「你是要拍影片還是怎樣?我們在這裡要等什麼?」

「夏天的日落比較晚你知道吧?」


「你什麼都不說就把我找來,這肉粽感覺都要壞了。」

「不重要啦。」


「你媽的,這我阿媽包的耶,浪費。」

「大不了我買就是了。」


「買你妹的。」

「可以安靜嗎?」


「是可以啦,但你能不能說一下我們現在在這裡衝殺洨?」

「講話小聲點。」


「嗯?」

「我昨天夢到我媽了。」


「蛤?」許傑露出難以置信的表情。


的確也是。我們是從小到大就一起生活的朋友,我的人生經歷了什麼,他的人生也就經歷了什麼。我們住在海線的小鄉鎮中,這裡有時就像是自成一格的世界一樣。會來這裡的外地人,大概就是逛逛動物保護區、看看海。平常都是小鎮的人們互相照料著彼此。

雖然你可以用任何3C用品,一旦打開六吋空間大的世界,世界就會在你的身邊。你可以獲得這世界隨時的新知,但卻無法改變眼前步調的鄉鎮生活。我原本也是知道自己會離開家鄉的人,那些大家會做的事情,我沒有一個拿手。除了打電動以外,我一無是處。


直到媽媽離開了,以一種我沒辦法接受的方式離開。我就離不開這個港邊鄉鎮。她只留下了一封信給我,就離開了。警察在前往出海口的海防坡邊上發現了她的鞋子。我們沒有辦法埋葬她,只能來看海的時候問她問題。

我內心的某個自己其實並不相信這是真的,她會不會游泳游到了哪個地方過著更好的生活?遠離原生家庭與殘破不堪的父系社會給她的壓力。是啊。爸爸家的親戚們都把她說得很難聽。「偷客兄」這名字從某個親戚口中說出時,我失去理智地毆了那個親戚好幾拳,成為了「不意外的壞女人的孩子」。那些都無所謂,當我被這群大人給霸凌時,我只是傻笑,我只差沒有走進三合院廚房做出更恐怖的事情。


「人為什麼要有親戚呢?許傑。」我問。

「白癡,你在說什麼傻話。」


「那些傢伙都不用負責任,我們家有跟他很熟嗎?」

「也是有很好的親戚吧?」


「我當時應該去廚房拿菜刀的。」

「是吼,犯罪之島嗎?反正就算你做了什麼,法官應該也會判你『可教化』,對嗎?」


「對啊。反正這裡真的無聊死了。」

「那你待在這裡幹嗎?你可不像我。」


「我不知道。」

「你可能只是太想你媽而已。」


「可能吧。」

「所以你夢到你媽說了什麼嗎?」


「你有被人托夢過嗎?」

「沒有,那是什麼感覺?不就是作夢嗎?」


「不。當我醒來時,很明確知道那不是夢。」

「這跟我們今天來有關嗎?」


「對。我媽跟我想得不一樣,我以為她可能過得很慘,被海草、塑膠垃圾給

裝滿身體之類的。」

「所以是?」


「她看起來相當和善,穿得很漂亮的衣服。」

「畢竟是夢,穿得漂亮合理。」


「然後她要我帶一串肉粽來出海口。」

「就這樣?」


「對。指令很明確,然後我就醒來了。」

「時間呢?」


「沒有說什麼日期,只說日落的時候在這邊等著。」

「欸,你認真嗎?」


「是啊。我認真的。」

「你真的確定你夢到的是你媽嗎?」


「不然呢?」

「聽起來很像是什麼抓交替的夢。」


「放心,我查了一些資訊。關於粽子的傳說。」

「嘿?就是你指屈原投江的故事嗎?」


「才不是呢,我查過了。那只是一個傳說而已,端午節是端午是農曆的五月初五。那天被視為『惡月惡日』、『陽消陰長』的日子,容易生病,因此需要驅邪,衍生了許多習俗。最早在秦漢交替之際,為了要有一些故事激勵人心,因此將屈原的故事包裝成為國殉難的樣板,後來屈原投江的故事逐漸與端午的習俗慢慢連結在一起,包括葉子包竹筒飯避免被魚類吃掉。」

「你腦子還算清楚啊,還查了這些東西。」


「只不過──」

「嗯?」


「有一則傳說我比較在意,其實滿多傳說都跟龍舟、粽子沒啥關係,唯一查得到比較有關係的就是古代有個區域的民族,崇尚『龍圖騰』。粽子投河是為了給圖騰神獻祭,龍舟競技是為了娛樂圖騰神。」

「欸,阿輝,現在2023年了,粽子獻技喔?乾脆叫Netflix拍端午傳說算了。」


「媽的,所以我才問你有沒有真的被人托夢過,我真的不會形容那個感覺。」

「你害怕,是嗎?」


「我不知道。」

「你的理性覺得這只是個笑話,但你的感性很想見你媽一面,是嗎?」


「呵,的確,但這怎麼可能,對吧?」我望著手中的粽子,覺得自己異常的可笑。


我在期待什麼?

期待在這裡看見媽媽嗎?

期待她會說些什麼嗎?


很多人說,事情過了就是要放下,

但或許真的發生在你身上才會發現──

只是一昧地要別人放下有多困難與殘忍。


「算了,許傑。我們走吧。」

「你不等嗎?」


「仔細想想好像太蠢。連粽子這東西都也只是各種傳說穿鑿附會流傳下來的,帶這個到底為什麼可以見到親人呢?」我拎起粽子,準備往出海口的反方向走。


當我開始走時,我沒聽見許傑跟上來的聲音,

我轉頭看著他,他似乎正在望著海邊。


「怎麼了?」我喊他一聲。


他相當專注,並沒聽見我的叫喊。


「欸,許傑!走了啦。」


「你有沒有聽到?」


我走到他旁邊,拍了拍他的肩,

他的表情似乎有些複雜。


「你到底在做什麼?」我問。

「應該不是只有我一個人看到吧?阿輝。」


「什麼?」

「你看看那邊。」我望向他指的地方。


由於西岸都像是濕地的地形,因此海岸線通常離岸邊很遠。

雖然很小,但我有看見一個人影慢慢從海浪的邊緣走了過來。


「一個人?衝浪的嗎?」我瞇著眼。

「不知道,但我覺得怪怪的。」


「怎樣?」

「他怎麼感覺不像是踩在水上啊。」


嗯。仔細一看,那人與海平面的相對關係就像是浮在空中。

很遠,那距離真的很遠,但有一種說不上來的不協調。

不像是走路、也不像是用飛的,

大概是介於兩者之間的移動方式。


「欸……阿輝,我們是不是要走了?」

「走啊。我剛剛就說要走了──」


沒錯,話說如此,

我們兩個人的腳就像是被釘在地上一樣。

真的動不了。


到底是不是好奇心作祟還是有別的力量我也不清楚。


「好像越來越近了,你看得清楚嗎?」許傑緊張地說。

「看不出是男是女。」


「我覺得我的腳好像動不了。」

「我好像也是──」我苦笑地看著他。


「而且從剛剛開始都沒有路人耶。」

「廢話,這可是平日下午的海邊,沒人應該很正常。」


「如果我們要繼續觀察下去,是不是多找一些人比較好?」

「媽的,要是我腳能動,我會先跑走。」


「這到底是真是假啊?」

「現在可不是你手機裡的濾鏡特效,你看到的我都有看到。」


「媽的,這傢伙動作越來越詭異了。」


嗯──除了不像是走也不像是飛、更不像是跳。

應該說是類似介於三者之間的移動。

時而雙腳移動、又像是跳起又像是滯留在空中。


我更擔心地是為什麼我的腳動不了。


「你手可以動嗎?」許傑問。

「可以,好像可以。」


「要不要把肉粽往下丟。」

「What the fuck,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說不定這傢伙真的是要來拿肉粽的?」

「我才不相信。」


「那你有別的方法嗎?你有別的理論可以解釋為什麼我們的腳沒辦法動嗎?」

「這個……」


「試試看吧?」

「但他離我們還很遠耶。會不會丟太近,我們還是要等他過來?」


「你現在跟我看到是一樣的狀況嗎?」

「什麼狀況?」


「他好像變快了。」


對。剛剛那些不協調動作依然存在,

只是整體而言變得更快。


「丟吧,把肉粽給他。」

「好……」


我鼓起勇氣,準備將那一串肉粽丟出去,

只不過當我要發力的時候──


一股麻痺的感覺將我的右手整個圍繞住。


「阿輝?你還好嗎?」

「媽的……我手好像也不動了。」


「幹,見鬼了,現在可還沒天黑。」

「真的動不了。」


那個傢伙似乎真的往我們這邊過來,

大概從這個距離開始,我似乎可以看清楚他的長相。


他好像穿得跟我夢裡夢到的那個人一樣的服飾。

類似古代古著,卻又有一些現代感點綴花樣。

而明明那傢伙朝我們移動過來,我卻一直停留在思考他的服飾呢?


不。從現在開始,

連時間流動好像都變得怪怪的,

不知道為什麼許傑在我身邊像是慢動作重播一樣,

但那個傢伙同步卻變得更快。


他是人嗎?

還是他不是人?

他真的是因為粽子而來的嗎?


正當我這麼想的時候,

我跟許傑已經是不是站在海防坡邊上,

而是站在柔軟的濕地上。


我轉頭看著許傑,他滿臉都是淚水。


『你還好嗎?』

這幾個字在口中不知道有沒有化為聲波傳遞出去時,

我就看見許傑以我沒辦法想像的速度消失在我眼前。


究竟是消失還是被怎麼了我不清楚,

但我全身都充滿著熱騰騰的感覺,

當我想要定睛確認時──


我看見我的衣服上全都是血。

而我抬頭在仔細看著「他」時,

他只是楞楞地站在我面前。


不發一語。


那是古著沒錯。

外表像是人沒錯。


而他的瞳孔卻絢麗地不像是這個世界的產物。

隨著時間好像正在流動著不同顏色的變化。


我當然沒辦法動,甚至舌頭也幾乎僵直,

好像眼前的這一切與我無關,

下一秒,手上的那串肉粽不見了。


是。他提著那串肉粽站在我眼前。


What the fuck,

他真的是要過來拿肉粽的嗎?


為了這該死的肉粽?

我跟許傑──


他歪著頭,似乎好像能閱讀我在想什麼。

而他的瞳孔像是數位訊號的處理器一樣,

不停地閃耀著不同顏色的光芒。


接著,他笑了。

媽的,他笑了。


我的背脊相當冰冷。

然後他就張開了他的嘴巴,

那牙齒鋒利地不像是地球生物一樣,

並且像是貓科動物的舌頭一樣,似乎可以控制刺的長度。


那串肉粽被他丟在濕地上,像是玩具一般。

如果以生物學來說,應該是某一種雜食性動物,

也有可能是生物鏈的頂點,只是我們從沒看過這樣的生物。


如果他想吃肉粽的話,早就迫不期待地大快朵頤,

而他那鋒利強力的牙齒撕開的才不是粽葉,

而是我跟許傑的頸動脈。


在那破碎的時間流動之中,

我一直在想著今天查的所有流傳下來的傳說,

在那之前都像是可笑的事情。

如今好像是成為某一種我看到的「結果」在眼前具現化。


所以要是在溪邊、海邊拿著肉粽,

就會吸引到他嗎?


他要吃的才不是肉粽,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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