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可以投票,我會如何選擇與思考

2024/01/10閱讀時間約 9 分鐘
圖片來自《街頭劇場》這本記錄台灣民主運動的攝影書的新書分享會

圖片來自《街頭劇場》這本記錄台灣民主運動的攝影書的新書分享會

剩下三天就要投票了,但這次我離20歲仍差一個多月沒辦法投(真是謝謝中華民國憲法,還有那不合理也不民主的修憲門檻)。不過即使在法律上還未獲得作為完整台灣公民的資格,但這不妨害我基於生為一個台灣公民的認同,關心跟參與這個國家的民主進程!

這篇文我會說明如果我可以投票,對我而言最關鍵的選擇跟考量是什麼,雖然我想有看我發文的人應該都知道我的價值立場跟政治光譜,但畢竟我不該假設社群上觸及到全都是同溫層,所以我還是認真把自己最關心的問題與脈絡重頭交代一次。先說,這篇文來不及處理內政問題,只能先針對我最關注的國族認同、民主鞏固與自由平等政治生活的面向來討論。也提醒,這篇非常非常的長。那麼我就開始了。

我們太習慣「去政治化」的看待政治

在討論選擇之前,我想先說明一下我對「政治」的看法,以及這件事為什麼這麼重要。受過去日本殖民統治與戰後黨國威權的影響,許多台灣人抱持著一種「去政治化」的態度來看待「政治」,早期的狀況是將政治視為精英的事,與一般民眾無關,我們只要過好自己的生活就好,不要去淌政治這趟渾水。

民主化後,又產生另一種「去政治化」潮流,一面高喊「政治就是權力分贓」、「政客的騙術」,一面利用大眾對科學理性的技術中立正面印象,倡導「政治零分,經濟一百分」,污名化許多重要且根本的價值問題,並大聲疾呼用權力集中的方式提高政府治理效率、打擊貪腐(然而最大力這樣宣傳的政黨卻往往是貪腐最嚴重的政黨)。

另一方面把一切關於政治價值、認同與尊嚴的問題放一邊,尤其在面對我們唯一的安全威脅、海峽彼岸的極權中國時,這樣的聲音不斷告訴台灣人,不要在乎政治,在面對敵人時不要想民主、人權與尊嚴,以及賴以支撐這一切價值得以可能的現實:台灣作為一個民主國家的事實獨立與主權。他們告訴台灣公民,只要跟這個政權共享黨國時代的「中國民族史觀」,就可以和平。

上述這樣的政治論調,在台灣民主化後的不同時期一直都維持著相當影響力,在不同情勢下也會產生或強或弱的變種版本,從「九二共識,反台獨。」到「台灣安全,人民有錢,不要搞意識形態。」再到「科學、中立、理性、務實。」、「不要搞意識形態,但要兩岸一家親。」

所有這些論調能夠成立的前提,都建立在「去政治化」的政治想像上,把關於政治最核心的價值問題——我們是誰、我們能夠/是否有權決定自己是誰、我們公共生活的現實和我們的集體行動如何告訴他人我們是誰、我們之間的關係是否建立在對每個人作為公民(政治行動/參與者)的平等承認之上——全部打成政客為了私利而進行的政治宣傳。我不否認政治宣傳會簡化許多重要的價值問題,把它直接轉化成一種不健康的、對內的敵我意識,但我認為用訕笑的方式,惡意的讓大家逃避這些重要且根本的問題,是更不能接受的。

所以,政治真的只是像這些宣傳說的「權力分贓」、「愚弄人民的騙術」嗎?當我們從政治思想的角度看,就會知道重新理解「政治」的意義,對維繫一個有尊嚴的民主政治共同體有多重要。

政治和「政治的理想」是什麼

西洋政治思想的重要源流亞里斯多德,基於希臘民主城邦的政治經驗,在他的《政治學》中,主張「人是政治的動物」,這不只是指人是群居動物,更是指人是「有言說能力」的存在者。根據漢娜鄂蘭的詮釋,「政治動物」並不能被簡化成「社會動物」,這必須回到希臘民主城邦「公民」這個政治身份的意義來理解:

公民是生活在社群中,有能力和他人對話的政治行動者,他們雖然每個人都不同(彼此都是差異與獨特的),但每個人在政治的公共空間中,都是平等的,通過對話、爭辯來處理彼此的歧見,而排除掉以暴力手段壓制他人、以武力使人臣服的野蠻生活方式,讓共同體在「對外獨立自主」與「對內建立平等政治友誼」的情況下,共同決定集體命運。

上述政治傳統對我最大的影響是,它讓我理解到政治既不是「操縱群眾」的手段,更不只是一套管理眾人的公共治理模式,它是實實在在的「關乎眾人『共同』之事」,是一種維繫平等者的自由生活的力量。因此從上述傳統看,專制實行的暴力看似是政治的,其內涵卻是阻斷人們自由平等共同生活的可能,也因此,就公民的角度而言,它不僅不是「政治的」,還是「去政治」跟「反政治」的。

我知道這種對政治的看法,理想的讓人感覺有一點不現實,但若我們仔細思考,我們今天所享有的言論自由、集會結社自由、選舉/被選舉權,還有一切在「法的原則」與「法的實踐」上的基本權利,背後預設的是什麼?它依然是建立在把我們每個人都視為「一個有尊嚴的主體」這個核心價值原則上。因為有尊嚴,才有權利,因此唯有在具體的民主政治生活中,「人權」與「公民權」才能有支撐他們的地基。

然而這一切不是憑空掉下來的,能讓人性尊嚴落實到現實生活的前提,就是通過積極的政治參與實現這份公民權利。否則若在國家遭遇危機時,人們仍把這些已經成為日常生活中隱而未顯的預設(即權利)當成理所當然,對政治共同體無動於衷,當有一天共同體真的瀕臨瓦解,人們就會發現自己是怎麼從有權(權力與權利)的公民,變回無權也無力的奴隸了。這樣的悲劇如果可能發生,前提是我們先放棄了自己的公民身份保障的那種公共生活:即自由平等的政治生活,而覺得只要活著,即使過奴隸的生活也是可以接受的。

「抗中保台」仍是守護台灣民主不可或缺的行動

回到我們國家現在身處的地緣政治環境中,我們都知道對我們唯一的安全威脅是中國,且極權中國對併吞民主台灣的意志是不需懷疑的,唯一能讓他們不做這件事的理由,不可能是不想要或不重要,而是現實上做不到。面對這種堅定的民族/帝國意識,幾乎可以確定如果因為害怕他的力量而在重大問題上向它有限度妥協,它只會不停不停用更大力量,把你的底線一直往後推,直到你能自主做決定一切空間徹底消失,整個人格完全瓦解,徹底為它所有為止。

因此,唯一能有效保護台灣人的人性尊嚴、生命安全與自由政治生活的方式,只有謹慎且有遠見的堅定抗中(對抗新極權帝國反人類的統治與擴張意識)與保台(守護台灣的自由、獨立、民主與人權,借助美國的力量並成為印太區域和國際民主陣營的佔據關鍵位置的成員),這是打從民主化之後,台灣國家的法理問題、中台的歷史衝突、東亞區域與美中全球強權的激烈競爭,這些諸多問題未解且短期內也不會有根本解決之法的「現狀」,加諸在台灣身上,我們必須長期承擔的壓力與宿命。

我的選擇

在這個前提下,我不會說賴蕭配和民進黨是最理想的選擇,但他們確實是我認為現階段對台灣來說最現實、也是在總統選舉中唯一現實的選擇。其他兩方,一個仍然與極權帝國藕斷絲連(例如夏立言在選前兩週訪中),另一個通過民粹的網路行銷手段,想要讓全台灣人跟他一起當鴕鳥,逃避對國家立場的表態。

國民黨這邊不用說,他仍然是在台灣的「中國民族主義」最後堡壘,且對威權歷史的反省也遠遠不夠令人接納,光是侯友宜從不對鄭南榕事件抱歉,甚至認為自己無愧於心、坦坦蕩蕩,回到當時的背景仍會做出相同行動,這就完全不能令人接受。而且如果真要講貪腐,全台灣沒有政黨比得過國民黨。

至於柯文哲,他的支持者或許會主張他也強調要爭強國防,而且說過外交上會走小英路線,但是他始終不願意回應最關鍵的問題,台灣和中國(中華民國和中華人民共和國)是不是兩國關係?且認為只要對中共說「兩岸是特殊關係」,不進行定義,就可以解決問題。這種空洞的想法是基於這樣的論調:台灣現在不可能統一也不可能獨立,所以這是假議題。

這個主張的真正問題是,之所以統獨/國族問題,會一直是民主化後台灣政治的主軸,並不是因為政客操作意識形態,而是因為這是民主政治共同體,在自由的政治生活中,理所當然的自然要求:我們是民主的,我們自然也得是獨立自主決定自己命運的,所以當然不可能自願再次成為帝國殖民地或專制統治下的臣民。然而就現實而言,台灣現階段還無法進行法理獨立,且也是基於我們想要盡全力維持和平、減少戰爭風險的考量。但不代表我們能不為未來的地緣政治時機做準備,就像面對另一種我們都不想看到的情況:戰爭的可能性,我們也必須積極準備一樣。

之所以統獨問題在選舉中會被吵到爛、吵到大家聽得厭煩還是如此重要,關鍵原因是民主化之後,我們的民主選舉時刻,其實並不等同於決定這個國家法理地位或決定這個國家是否淪為新帝國殖民地的那個最關鍵的「政治時刻」,這個時刻一直都還未到來。但每次選舉仍都是在這兩條路之間拔河的意向書,為的是當有一天那個關鍵時刻來臨時,我們會做出、能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因此確實民進黨當選不代表台灣就能法理獨立,國民黨當選也不代表台灣就會立即被中國統治,但這種說法背後沒有說出來的事實是:每次選舉,仍然都是多往其中一條道路前進一點或後退一點的拔河賽。這才是統獨問題之於台灣民主的現實。

民進黨現階段走的蔡英文路線,並不完美,細究下來,在經濟分配與社會正義上也存在不少問題(這是他們如果真的想爭取更長期執政,讓台灣社會對他們建立足夠信任感,絕對必須改正的),但他們至少有足夠的堅定與韌性告訴國際社會,台灣不僅事實上是一個主權獨立國家,且我們的公民也有意願長久維持並守護這個主權獨立國家,而不會有為了(被潛在侵略者塑造出來)的虛幻和平,放棄自由、尊嚴與獨立自主的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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