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拜香的氣味

我知道有很多人不喜歡，但我很喜歡拜拜香的氣味。

小時候父母很常吵架，爸爸吵架的特色就是一堆髒話、情绪勒索的字眼，然後音量夭壽大聲。我在二樓的房間會知道他們吵架都是因為會先聽到從一樓傳來的天雷般咆哮聲。然後媽媽雖然音量不大，但她的終極絕招就是講話非常尖酸刻薄，即使不带髒字，但聽起來卻比髒話更難聽。他們其實就是一對沒有愛，卻為了結婚而結婚的怨偶，後來又聲稱被孩子绑住無法離婚，所以兩個沒有愛又互看對方不順眼的人，吵架的頻率是非常高的。說真的，要細數的話數他們没有吵架的日子會比較快數完。

 我長大後在做童年的記憶回溯時，偶然發現在我記憶中，拜拜香給我的感覺居然是快樂與安心，因為有拜拜香的氣味存在的時候，他們好像没吵過架。

小時候會聞到拜拜香的氣味的時候可以大致分成兩類。一類是各種需要拜拜的節日，印象最深的是中元節跟除夕。因為我媽覺得如果在中元節吵架，可能會惹得來我家騎樓接受款待的好兄弟不開心，畢竟來吃個飯，尤其還是大餐，氣氛佳還是很重要的。細想你去餐廳用餐，有人在裏頭打架鬧事，這頓飯你還吃得下去嗎？應該會馬上走人，節儉一點的可能會先打包，但還是走人。回去以後搞不好還會給餐廳負評。所以為了讓好兄弟們能好好享用我們誠心準備的餐點，這段祭拜的時間他們夫妻倆會有意識的克制自己先休戰，一切等拜完再說。除夕的話則是因為媽媽覺得要過年了，吵架會帶給來年一個不好的兆頭。其他的節日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也就是說他們可以因為風俗信仰的緣故忍住不開戰，但就是沒想過為了小孩的成長收斂點，有時回頭想想感覺挺辛酸的，我到底算啥。

另一類會聞到拜拜香的氣味的地方就是外婆家。我小的時候因為外婆家開柑仔店，早上還會在前庭賣菜、魚肉跟水果，媽媽幾乎每天都會回去幫忙，爸爸要上班，所以我沒有上學的時候她就會把我帶著，因此我小時候回外婆家的頻率是非常高的，一個禮拜去個五、六天是常有的事。媽媽在忙的時候，我就會跟其他鄰居家的小朋友玩，主要的玩伴是我表妹。外婆很常拜拜，外婆的鄰居也很常拜拜，所以我在外婆家不論是在屋裡或者屋外，都很常聞到拜拜香的氣味。而爸爸不常去外婆家，所以我在外婆家的時候不會聽到他們的吵架聲（媽媽帶著我回到家後就不好說了，所以小時候從外面玩完要回家會讓我非常焦慮）。因此外婆家的拜拜香味也是和平的象徵。

總之，因為這樣所以有拜拜香味的地方久而久之在我的潛意識裡就是和平的象徵。也因為這樣，我非常喜歡拜拜香的氣味，長大認識我先生以後才知道這世界上原來也有不喜歡拜拜香味的人。

以前當我嚴重陷入低潮時，很常去媽祖廟找媽祖娘娘聊天。拜拜時手中那三柱香散發出來的味道就足以讓我心中焦慮不安的情緒穩定一大半。年紀大點後發現自己對人群高敏感，所以變得不太喜歡出門，去廟裡的機會也相對減少了。在家裡的話，我先生不喜歡拜拜香的味道，而且我們家裡有三隻貓貓。所以也不太適合讓我常常點香來聞。不過除夕時，我會在廚房簡單祭拜地基主，感謝祂一整年的護佑。祭拜時我會把廚房的門關起來，打火機點燃香枝，白煙嬝嬝升起，漸漸瀰漫整個廚房，我拿著點燃的三炷香虔誠的站在拜拜桌前，在心裡念著祝禱詞的同時，也在靜靜地享受、呼吸著這股療癒我童年、使我安心的氣味。我内心那個長年因父母瘋狂吵架而極度害怕的小女孩，我難得感覺到她一直握緊的小拳頭終於放鬆下來。今天有拜拜香，所以不會有戰爭，不會有吵架。

但妳知道嗎？其實這麼多年過去，我已經長大了，大到足以反擊他們跟保護妳不再受到任何來自他們的傷害了，只要有我在，他們永遠想都別想。所以即使是沒有拜拜香的日子，也希望妳能安心地與我同在，相信我是真的會，也是真的有那個能力足以保護妳了。所以孩子，安心睡吧，願妳有個好夢，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