潛水鐘

第11天，嗅味覺還沒有回來，身體開始發麻。左邊手掌直到後肩發麻，一整天在間接性發麻，好像知覺和身體不停嚐試剝離，是已經不相愛了嗎？發麻的時候，身軀不是不見或不能動，而是變得模糊而沈重，像附上一個潛水鐘，牢牢地挽住整半邊身體。我不禁想，會永遠發麻下去嗎？

染疫後一直沒有看醫生，身體一發麻卻覺得刻不容緩了，立刻預約看診。預約看診後，我才上網查詢冠病後遺症，一直都沒有關注冠病種種，直到屢屢被問及是否有腦霧，也不曉得腦霧為何物，方才曉得原來發麻也是常見後遺症。

失去嗅味覺、發麻、月經提早到、全身乾燥，就這樣一天一樣，在我以為退燒了病就痊癒後，慢慢顯現出來。

小雪說，你還要當心憂鬱症。冠病也會導致憂鬱症？我聽了心力交瘁。

我假設睡眠可以幫我度過難關，於是回到小時候那樣，感覺太難就躲入夢裡。我大概不曾想過，中年還需要重使這鈍剉的招數，來幫我度過難以啟齒的難關。

第13天，驗血報告上顯示，CPR發炎指數在正常範圍內內，表示身體並沒有在打仗了。「那我怎麼會那麼累？」我問醫生。「病理上的數據無法完全解釋人的身體感受，那也是常有的事」。中樞神經也沒有異常，不是腦袋病變造成身體麻痺。雖然這樣很小人之心，但是我懷疑他讓我照個MRI是為了騙錢，最後倒是照出了一個鼻竇炎。

醫生看起來束手無策，推論既然身體沒有發炎，也不是中樞神經異常，於是推斷末梢神經受損，比如嗅味覺就是末梢神經在控制的，皮膚的傳導也是，手腳麻痺也是末梢神經。他說，開個處方維他命給你，但是要有心理準備，療效有限。末端神經受損，痊癒的方式還是要靠神經的自然更新機制。

那我可以運動嗎？我問。染疫後雖然燒退了，卻一直有病殃殃的感覺，總是覺得缺一口氣。

沒有症狀顯示你不能運動，一切照常就好，醫生說。

怎麼照常呢？我缺了一角啊。

拿著處方到藥局開藥，藥劑師念了學名，我聽不懂。他說，「醫生給你開了維他命B12。」我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