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進來的地方」——Leonard Cohen
最近不曉得為什麼,讀這句話的時候心裡的感覺是複雜的,或許是這句話很容易出現在想要安撫受創的人們時。好像要他們「試著看光明面」呀,要他們學著用這份被添加上去的「意義感」,來接納自己身上遭遇的創痕,別停在受傷的狀態與低落裡。
最終沒能痊癒,就表示我們陷在傷痛中停滯不前嗎?
但話說到底,何謂痊癒?
有些時候,我們沒能避免某些巨大的傷痛降臨在生命中(事實上沒有人能徹底避免),而在那之後,我們的生命的相信、對世界的看法、對自己與他人的理解或許從此徹底改變,再也無法回頭變回「原本的自己」。
如果沒有能夠抵達的終點,那麼還有所謂的痊癒可言嗎?
要看見裂痕裡有光,你得先能夠凝視裂痕,不是嗎?
這不是件容易的事啊。
要凝視那道裂痕,就會看見傷口確確實實存在,就在我身上;要繼續感受深刻的疼痛,或許某些時刻痛到生活暫時無以為繼;要體認到這段時光無法快轉、倒轉或跳過,即使暫時好像看不見終點,或真的沒有終點;要聽見周遭的喧囂繁雜,有太多的建議彷彿你做得很不好,有太多理所當然的言論彷彿你真的很糟;有些時候想暫時隔絕疼痛,卻也必須關掉感覺到溫暖與意義的開關,日復一日在茫茫的日子裡漂浮,難以落地。
「治療師要敢碰最痛的地方,因為那裡也是生命力與勇氣生長的地方。」
——我的碩士班老師
一開始的光是很細微的。
有時候是一百個日日夜夜裡,好幾次深呼吸,然後繼續過著下一個天還沒亮的明天;是一千個想試著做些什麼的瞬間,有一兩次真的彷彿重新獲得力量,去做了想做的事情;是在一萬次積累的淚水中,有那麼幾次,回憶起懷念的時光能笑中帶淚;在記不清多次的低落與悲傷中,感受到身邊有人在哪裡,他們幫不上忙,但他們就在身邊。
光從裂痕中穿越而來,而我們的生命繼續生長,即使傷痕一直還在。
往前看,依然不知道何處是終點,卻在回頭看的時候,發現自己走了很久很遠。
生活無以為繼的時間少一點,疼痛時更懂得照顧現在的自己多一點,遠離會刺傷自己的人事物讓喧囂刺耳的聲音少一點,稍稍多依靠會留在身邊的人多一點。
一點一點,帶著傷的生命繼續生長,有時甚至因此能陪伴他人的傷。全是當初沒能想像得到,自己能做到的事情。
不需要感謝無法避免的裂痕。
但請試著肯定願意凝視裂痕,肯定願意看見裂痕流進來的光,這樣努力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