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明天中午有空嗎?想找你聊聊」
Line 不尋常地跳出老闆訊息,隱約透露著不祥。隔天鬧鐘一響,鈴聲異於平常,如警鈴一般。
中午。拉開椅子,與老闆面對面坐下。那是一家隸屬集團之下、員工不到十人的數位行銷代理商。忘了如何開始,只記得,整場面談雖不帶髒字,但每句話都像子彈往我臉上打,其中刺穿後腦勺的,是他說他高估我了,問我有什麼專長,當下,我雖滿臉淌血後腦橫飛,仍表現如受過社會化訓練的職員,將情緒藏得毫無破綻。
入職兩個半月,我被資遣了。
到家後,包包一丟,兩眼發直地側倒於床緣邊。那年我 29 歲,失戀已走過幾回,但從沒經歷過如此難堪的失業。我就像一張被撕碎的紙,凌亂地散落於床邊不成人形。頹至晚餐時間,我才將沉甸甸的軀殼從床面立起,走向全身鏡前,待紅潤雙眼和泛紅鼻頭褪去,才出房門與母親用餐。
如淋了一場大雨,但至少知道雨從何而來。回到資遣前,當時心情已莫名鬱悶了一陣子,像台北天空,陰久了,你自然會習慣陽光的缺席,從而不去探究厚雲不散是否合理。或許是宇宙看不下去了,一把將我從寫著「社群小編」的椅子推下,並對跌坐在地、一臉黯淡的我說,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喜歡做什麼吧。
我雙臂撐地對著空氣發怔。我喜歡做什麼?還真不知道。但剛接觸小編工作時不是這樣的,當時不只樂於發想創意和寫文案,也容易因貼文成效好而自喜。難道,工作也和感情一樣,激情退去後才是考驗的開始?職海茫茫,一張張展於求職平台上的職缺椅,哪一張才是真命天椅呢?
我決定回頭找線索。
以企劃時期較常執行的專案來說,例如社群經營和 *KOL 合作,相較於前者的「讚」或「點擊」數,我更喜歡後者的實質互動。然而這線索似乎不夠明確,於是我進一步思考,還有哪個 moment 讓我有深刻的感受?有了!負責影音企劃兼街訪特派員時,對於「把想法變成一部影片」倒無感,但對「成功說服路人採訪」我反而較興奮。自我分析下來,發現原來自己是喜歡「與人斡旋」,於是萌生了「轉職業務」的想法。
2020 年 7 月 20 日,是職稱為行銷顧問的第一天。雖領域同為數位行銷,但職務從企劃轉到業務仍需適應,特別是厚臉皮和鋼鐵心——非厚顏無恥,「厚」是一種關心,也是一種拉近客戶關係的方式。
初期抱著「業務就是擾人」的心魔,讓我在提供報價後總處於被動,不好意思追蹤或制定客戶需答覆時間,導致丟了不少客戶。而當我「好意思」追客戶時,他們不是音訊全無,就是到最後關頭突有插曲以致無法前行。領悟到,業務要坐得住,「厚」還不夠,「硬」才是剛需。那種經 EQ、耐心、軟硬兼施堆疊成高樓的期待,最後重摔成灰的挫敗感,玻璃心勿輕易嘗試。
再過幾個月,我的業務(或顧問)職涯將邁入第四年。有別於行銷業,我還在感受和適應這張年初換新、產業不同的顧問椅。雖一部分的我仍在工作和閒暇間掙扎,但更多的我,從這張椅子獲得了由衷認同的意義感。如老子所言:「禍兮,福之所倚」若當時沒有被雇主一腳踢開,我可能要過很久,甚至沒有機會,遇見自己喜歡的工作。
那句「你有什麼專長」像根刺突扎了我一下。現在想想,他其實說得沒錯,因為當小編根本不是我的專長。要成為專長,代表一個人對某事有追求更好的心;而要追求更好,一個人必須先對某事有一定程度的興趣。
顯然我沒有。
時間再拉回到執行企劃前。27 歲,大學休學,做過幾份的服務業,履歷有如沒人想看的廣告傳單,勉強能當標題的,大概是曾在加拿大打工度假一年的經驗。最終換來薪水不到三萬的行銷助理 offer,光是問媒體報價,我都要先在腦海中反覆演練台詞才敢拿起電話撥打。嘗試敘述一件事情時,我也像一部畫面亂跳的影片,無法完整且有邏輯地表達。
發現,人生就是不斷在與心魔交戰:便利商店打工,我的心魔是用客人聽得見的音量說「歡迎光臨」;行銷助理時期,我的心魔是在僅聽得到滑鼠點擊聲的辦公室,致電給媒體問報價;升上執行企劃,對於接到客戶電話,我時常感到心臟炸裂般地緊張;轉職行銷顧問,除調適「擾人」心魔,我也藉由練習和自我喊話,緩解獨自主導提案會議的不安;而現在,心魔仍沒放過我,它就像《小精靈》遊戲裡的豆子,吃掉一個,又冒出一個。
忘了說,「成為業務」也曾是我的心魔,結果心魔成了我的工作。我有什麼專長?這個問題不是最重要的,我們應該將這個問題的「功利」結合康德的「唯心視角」問:
自己願意將所長投注於何方?
生存於社會,我們慣把功利主義奉為圭臬,選擇的背後邏輯常受外在因素影響,而非內在動機。然而,當我們能善用所長,並投注於我們願意全力以赴的方向,
行為與心一致,你就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KOL, Key Opinion Leader, 意見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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