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一個特別「熱門」的擔憂是「我會不會被AI取代」。這種早在繪師圈中瀰漫著的擔憂在ChatGPT出現之後,迅速地擴散到了各行各業。一種戲謔但又具一定程度真實性的回應是「和AI如何發展無關,你本來就會被取代」。與之平行地,我們也在一些不見得關於科技或技術性失業的「成功學」話題上,一再地看到那些所謂「企業導師」教導人們應該要讓自己擁有「不可取代性」。
進一步來說,這裡人們談的「取代」是什麼呢?形象化的描繪是:某一天你和平常一樣走進公司,卻發現另一個人(幾年前這個人的形象是個比你年輕又聰明的帥哥/美女,最近則長得更像機器人)坐在你平常坐的位置,做著你平常做的事,它表現得比你更好,且一邊和你的同事談笑風生。
下一幕,像美國電影常演的那樣,你拿著一盒裝著自己東西的紙箱,一臉鬱悶地去按電梯,電梯剛好壞了,所以你走緊急逃生梯下樓,顯得更加悲慘而孤寂。沒對家人說什麼,第二天你還是穿西裝打領帶地出門了,攤坐在公園板凳上發楞,撿起滾到腳邊的棒球,想著「我的人生是哪一步走錯了呢?」一邊朝小朋友的方向丟回去。這part比較像日式電影。
在這樣的敘事中,我們最主要談的取代是「職業」或「工作崗位」,而它在原因上關連到技術與能力,在結果上則關連到你的生活。作為一名為了薪水和穩定生活在職場上戰戰兢兢的受雇者來說,自己的那份工作彷彿是黑暗森林中的稀缺資源,隨時都會被更有能力的人奪取,自己可能一覺醒來已經被淘汰出局。
然而,即便你真的比多數同領域的工作者有著更好的能力,瞬息萬變的市場與潮流也可能讓它一下變得毫無意義。汽車的廣泛出現,大量降低了我們對優秀馬蹄鐵工匠的需求。自動化技術的發展,也讓許多有著嫻熟手工技術的匠人不得不成為仇恨機器的Luddite。覺得AI會取代自己並不是一種杞人憂天,卻是來自一種放任自己被動與被權力者揀選的思維。
如果我們將自己投入這種「我應該去向權力者證明自己能力」的邏輯,有什麼能力能讓你變得真正不可被取代?被殺死了能夠原地復生?或者能在異世界用網購的方式得到現代日本才有的工具和日用品?
我們注意到,文藝作品裡面覺醒超能力的人或其周遭的人通常首先會擔心他會被政府抓去奴役(或成為實驗對象),恰恰說明了任何一個極端的能力都沒辦法讓你真正地變得不可取代,如果那些人選中你就僅僅是因為你的能力,你的能力與身體便已經與你的意志相互剝離,無論用任何的手段,政府、企業或其他組織高層都會用他們的意志來取代你。
因此,比起在這樣的思路底下去將自己包裝成一把不能被取代的工具。在那些並不同時也將你做為目的、並不打算將你當作朋友的對象面前,你應該讓自己保持為做選擇的那一方。
只要你將自己放入那即將被基於種種條件而被選擇的那一方,你就永遠可能被取代。因為永遠可能有其他人更加滿足條件,且那曾讓你被選上的條件永遠可能被更改。唯有一個人是真正地因為你是你所以想要和你相處時,你才作為獨一無二的你而擁有了不可取代性。
對一些人而言,那會是趟漫長的旅程。但一旦你保留了自己與其他人的自由,開始去不以那些抽離主體的條件去看待另一個人,他便開始在你面前顯現出活生生的「人」性。當你與對方都基於想和對方相處或共同完成某事的願景而產生了一段關係時,你與對方在彼此之間才真正地變得無法被取代,於是這段關係(無論是伴侶、好友、同好或工作夥伴)、以及每個人從中得到的一切經歷,也才如此珍貴與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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