敷衍了事的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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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敷衍了事的技術〉2023-04-06


  除了讓我們有機會認識到那些有著自己生命力的未來的朋友這一重要的附帶效果之外,學校首先被規劃為一個培育雇員的場所。我們被要求整齊劃一、回答正確答案、背誦與自身斷裂的瑣碎資訊、將大量時間心力花費在鮮少教育意義的考試和作業,以及最重要的,以不符合自己生理節奏與原始意志的方式,讓自己「自願地」被囚禁在那裡。


  當主事者拿著從工廠與軍隊來的工具和制度管束本應更加充滿生命力的年輕主體時,許多因此相信自己必須浸入其中、但又並不真正地接受那些被灌輸進來的「知識」與規訓的人,漸漸形構出了一種有意識的敷衍了事技術,這一技術使得他們得以嘻笑地完成那些本應該是深刻地自由剝奪的無意義勞作。


  他們可以根據老師與課程的需求給出能及格的內容,隨意拼湊或抄襲也沒有關係,因為甚至連出那些作業的人都並不覺得這些事情有意義。所以我們每一次大選都能抓出好幾個沒有自己寫論文的畢業生,他們與他們所在的社會通常都不在意那些,反正只要拿到那個文憑就夠了。



  這一敷衍了事技術的確成為一種「在社會上有用」的方法--甚至,它反過來構成了社會。它一定程度地讓你可以更順利地交付那些你根本沒想法,也不打算認真去想的問題之解答。


  我們會聽到成功嶺的「好心學長」說一些日用品要買兩份,一份是要用的、一份用來應付檢查。也會聽到那些比你資深的同事告訴你,某些例行的報告「不用寫那麼認真」。由於我們似乎真的需要為了存活去應付那些--因為每個人都這樣、因為一直以來都這樣,所以必須要做的--種種任務,即便早已沒有人有機地相信那樣做有道理。於是每個人每天拙劣地演著戲給假想的觀眾看,而無法意識到這裡其實一直都只有我們,自開始到未來,從不想做那些蠢事的每個人。



  的確,沒有人有辦法事事如意,我們時常會感覺自己被迫做某些事情。有意識地進行敷衍雖然消極,卻一定程度地緩解了那種被強迫性,透過「我只做到能交差了事的程度」,被強迫者彷彿拿回了一絲主導性。


  然而只要展開來看我們就會發現,我們的每一次敷衍了事都是一次對愚蠢、無用且強迫你做的那些無意義行為的放任--並因此政治地與歷史地造成了令這種愚蠢強迫持續運行的正向激勵。從整體社會的角度來說,比起「內卷」那樣激烈的內耗,這樣在黑暗森林中「每個人對每個人的敷衍」,有著更大的危害與浪費。


  「去讓自己產生一定的控制感以及一定意義下願意去做那些自己必須做的事情」是種在受制於人的狀態中無可厚非的需求,但我們永遠需要朝向的方向是更全面的行為與意志的合一,去盡可能地只做自己想做的事、而從另一個方面上盡可能地去想做自己即將要做的事。


  這要求著一種更深刻的自我理解以及對自己所處之環境的認識,並在此之上孕育出一種超越於敷衍了事的真正的抵抗。在規範中、乃至於超越那些規範,帶著那些自身真正意識著的價值,折服那些基於斷裂式規則給出的制約與判准。就像KJ帶領的拔萃,超時演出卻讓評審不得不因其優秀而給出獎項,那不是為了反抗而反抗,而是為了「音樂理由」。那些別人會因為外在規範而不假思索就捨棄掉的東西,如果有其不可取代的價值,我們便有辦法從自己裡面激發出真正的動力。



  唯有當我們不會「為了不反對而不反對」,我們才可能讓價值之諸神的自由競賽在實踐場域中顯現,才能夠將文明的系譜在這樣的調和與交融中持續向前。人並不先天地背負著一種傳遞文明火炬的使命,但一旦你確實地將自己體現為你所接納的一切趨力匯聚的節點,你的每一個微小的步伐,都不比阿姆斯壯的那一步缺乏世界性。




延伸閱讀:

〈班表與科技集權主義:從工廠、社會到平台〉

〈AGImens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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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寫作實踐,關於我看到和思考中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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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how, not tell"是人們耳熟能詳的一種文本創作思路。在文學上,寫作者需要去展開其描述的對象,讓讀者自行在意識中將其構建回來。而當這一文本是一部遊戲時,那種影視作品中的"Show"就直接地成為了"Tell"。這些遊戲製作者似乎忘了他們在做的是一款遊戲,或忘了遊戲的核心使用方式是玩。
  我們會隨著總體生命經驗的增長而變得更加冷靜,更多過去我們難以承受的重大變故會變成一種--僅僅屬於眼下的、因此終究能通過的路程。然而,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將會或者應當要期望自己成為一個怯除情感的個體。我們會意識到有些過往強烈的追求並不值得,但另一方面,我們沒有義務將自己全部的生命都獻身給「值得」。
  在世界的主流文化中,「競爭」是被鼓勵,甚至被保護的。然而,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最終不會成為那「成功」的百分之一。如果身處前段班或許還能壓榨自己拚拚看,但對其他人來說,與其站著妄想這種荒謬的夢,不如閉上黑眼圈濃厚的雙眼,好好睡覺、做真正的夢。「躺平」思想便作為一種「內卷」的對立面應運而生。
  商品販售的基本結構是消費者花錢購買商品。隨著社會的發展與資本主義的進化,消費者購買的商品從實體物擴展到了服務或體驗。但從某一個時期開始,尤其在新興科技,我們注意到,一些地方開始提供起了免費的服務。   但另一方面,人們也知道這裡存在蹊蹺。「免費的最貴」,他們肯定會用其他方法讓我們付錢。
  在「電車問題」被流行文化式地廣泛流傳之前,台灣大眾的一般性知識裡面,最像是道德哲學討論的,是與極度具象與就事論事的電車問題恰好相反的,接近於純思辨問題的「性善論或性惡論」爭議。不幸的是,這個議題能為思考與行動者帶來的實踐意義看起來相當有限。
  馬斯克在內的一些專家或意見領袖曾在一份公開信上表達了對於AI高速發展的擔憂。他們認為這種AI研發競賽應該要被暫緩,並呼籲我們應該先設立足夠的監管與安全機制,讓我們對這種發展可能帶來的巨大風險可以有能力抵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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