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幾天,突然接到一通電話,原來是早年的同事黃蓋世老師,談話中提到,說有意要請教人生規劃。當時心裡有點納悶,我離開學校快20年了,記得他剛好從美國拿到博士載譽歸國。 他獲聘為助教授,一路努力爬升到副教授、教授。相傳最近被系裡同事推選為系主任, 看來學而優則仕在他身上實實在在體現。
奇妙的是,約好在餐廳,一見面看起來臉色沉重,想必心事重重。
「黃教授,好好久不見了。我記得十幾年前我們常常在教室休息室碰面。有時候還會聊上幾句話。」
「辜老,你好。記得你常常在休息室打瞌睡!有時候我會過去叫醒你。雖然好久不見!但在社群媒體常常閱讀你的文章。後來發現你的見解的確跟一般人不一樣。有時候,幾乎被你洗腦了。哈哈,開玩笑。請不要見怪。」
「喔,沒關係,我也喜歡開玩笑。我一直跟體制保持一段距離,即使在大學教書,也是兼任而已。平時寫完稿子,覺得無聊,就到課堂上講講笑話,練習口才。」
「你太客氣了!你當時熱心幫忙,系裡秘書很感謝你,尤其一開學有老師開溜,你總是主動幫忙扛課。」
「進到一個團體裡,務必掌握最重要的原則,那就是魚幫水,水幫魚。」
「你這話頗有智慧。一開始在系裡,以為專任老師很拉風,出去外面,大家會很敬重你。最後赫然發現,只有親戚和學生認識我!十幾年來,一直努力寫論文,成立課程委員會,時時開會,每半年更有教學評鑑 。坦白說,無聊的事情一大堆。當個專任老師很辛苦,結果是身心俱疲。」
「沒錯!以前學校當老師很好混,講師升副教授,再升等教授,論文只加了幾百字而已。目前,新大學法已經不一樣了。幾年不升等,就把你踢出校門。不過有一些學校好像人情味比較濃厚,比如花蓮有位朋友,20年來也沒寫過什麼論文。結果今年準備榮退,日後更可以領到月退俸!」
「是啊,每個人有時候靠著運氣來左右人生。但自己的決斷也是很重要的。你也知我最近被選上系主任, 可是隔一天馬上向系主任提出辭呈。」
「喔,你這樣恐怕太衝動了,到了中年倒可以不用冒這麼大的險。好不容易熬到教授,當個學官還不錯,算你一生中的榮譽。但我想聽聽你的高見。」
「記得早年認識時,也花了時間了解你,覺得你有點懶散,一直搞不懂為何不修個博士學位?學校自然會改聘為專任,此後生活也比較安穩。但後來常常在報紙雜誌看到你的文章,變化多端,對你的印象也慢慢改觀。」
聽了這段話之後,算是比較像人話。記得早年碰到一位博士,一開口就冷嘲熱諷,認為我的文章屬於「雜文」,根本不是學術文章。有趣的是,我從來沒有以學者自居,倒是樂於扮演作家的角色,雖然收入不穩定,但這難道不是一種特別的磨練嗎?
「謝謝黃教授能用心了解我的價值觀念。」
「當個專任老師在學校裡很苦悶。你用心教學,學生沒有反應,甚至在底下滑手機。有的課程內容用心準備,但每年固定就是那幾門課,根本沒有成就感。你在報章雜誌常常寫稿,想必吸引不少讀者,同時自得其樂。」
此時,我腦中意識開始亂流,早年只是混一口飯吃,賺點稿費,買買衣服和書籍,畢竟兼任老師的待遇不高。但也有好處,比如開設三門課,只要一天半時間,卻可以領到2萬元,當時物價比較低。偶爾也在外面試試自己的文筆,剛好編輯也願意接納,同時我不斷鞭策自己,時時變換內容,我精神投注的時空,有好幾條線,不像專任教師只會局限在學院的高牆裡。
黃教授眉頭深鎖說道:「去年,一度覺得自己憂鬱成病,到了一家大醫院掛精神科門診,那位大醫生只聽我講了三四話,便斷定是憂鬱症。等到我領了藥,竟然開立百憂解。當時心裡很脆弱,一時之間聽信大夫,結果吃了一個禮拜的藥,渾身不對勁。這幾年常常閱讀你有關養生的文章,獲益不少,最後決定停藥。」
「哈哈!每個人在某一階段會有憂鬱狀態,但這未必是病症。醫生為了業績,當然會出手。而每個人的心裡會覺得,入寶山不能空手而歸。根據我粗淺的判斷,你離開學校之後,精神應該會大為放鬆,每天睡到自然醒。」
「辜老,你講得有道理。其實這幾年來照顧重病在床的老爸,前一陣子高壽往生,留下一筆小小的遺產,足夠我過日子。」
「是的。這樣一來,那我不用替你擔心。」
「最後,計劃學學你在社群網站寫稿,來點老年人的娛樂。請問你的高見。」
「很簡單,你平時看了太多論文,建議你先看看一些科普書籍,比如腦科學、行為經濟學、或是流行時尚,甚至地緣政治。目標設定一百冊,每隔幾天在『方格子』發表文章,最後一兩天貼一篇。」
「多謝辜老,我會徹底執行。改天有問題,再登門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