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的時候,轉學生推薦我聽張震嶽的歌,我跟他說我聽了很有感觸、想哭,他不太懂,他只是覺得歌裡面有髒話很酷。那首歌是〈無路用的人〉,雖然說小學生應該不會真的懂那種感覺,我們沒有經歷過什麼,但渾渾噩噩、茫茫渺渺,大概什麼時候都可能體會的到。
生命是這樣的東西。我們鮮少整體性地覺得它非常有意義。有意義感的時刻肯定是存在著的,譬如完成了某件心裡頭的大事、參與某件自己特別感興趣的活動、辛苦營下一場球賽、看到自己發揮了影響力……,但我們不將那些時刻理解為「整體生命」。我們馬上要面對「然後呢?」的挑戰,空谷回音,很大聲,但是接下來該往何處去?
但無意義感來臨的時候,它不僅僅依附在單一的活動裡、它壟罩著一切。排山倒海而來的時間都是乳酪上的空洞,總有可能一束光線那麼剛好地照射過去,所有洞連成一線,真相揭曉,那裡什麼都沒有。乳酪剩一口,籠子被關上,老鼠的最後時日,心懷感激地吃完它。
從一開始我們就上了列車,鐵軌空的地方永遠比有橫槓的地方多。通勤本身是痛苦的,如果不是由於去的地方值得,上車到底為了什麼?
所以有人推薦我們去過目標導向的人生。去四處旅行、拍照啊、打卡啦,去這裡那裡跳跳舞,快樂一下。可是這裡與那裡有何不同呢?這樣和那樣又有什麼不一樣?如果反正都是活下去或沒有活下去,那好像目標也就只是一些殺時間的工具。既然如此,躺著作夢、看雲並成為雲,挑一朵雲,好像更加柔軟輕鬆。
於是鋼索走到一半,人類開始回頭。不管繩索連接的對面會通往哪裡(查拉圖斯特拉說了你沒在聽),反正也不真的有差別。累了的話就直接睡,於是墜落或不想墜落,需要趕快做決定。房租要繳、帳單要付,考慮到一半,轉頭回去工作,意義啊、人類啊、生命啊……
「度日如年哪,支離破碎的生活/我就像是沒靈魂,在街上晃呀晃」張震嶽騙人,他明明好好地在唱歌、寫歌、當製作人、被提名、拿獎。就像好多人看了卡謬的《異鄉人》、看了押見修造的《惡之華》,都覺得那寫的是自己的孤獨、寫的是自己的格格不入。但它們暢銷,好多好多人看著並認同,原來大家的想法沒有那麼不一樣。無法被理解的是自己、無法被理解的是世界。或許理解就是一個帶來「無法」的行為,不去想、不去試,就沒有什麼事情不行。
但不行。活著就會一直前進,從一開始我們就上了列車。列車進站,沒有票、不敢下車、不敢出去。繼續在車上逃竄,偶爾看像窗外,霧濛濛,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