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是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比起談感情,單身更適合妳?」
「妳又是什麼時候開始能接受,比起談感情,單身更讓妳快樂?」
台北/二〇二四年七月/三十九歲
不交男朋友後最解放的事,大概就是不用再私密處全除。
三十九歲,單身邁入第五年,內衣跟內褲也不再成套穿搭的第五年,我意識到很多遺憾。
如果我把曾經焦慮等著男人訊息我的期待用來經營生活,如果我把過去因為想結婚而瘋狂交友找對象的時間拿來專注工作,我是不是會跟現在不同?
如果我把那些想改變男人的付出,跟為了迎合對方的用心,以同等努力去誠實面對自己,我是不是會少些後悔?
過去執著「要有對象」的原因是什麼?是真的想要一個人互相扶持成長?還是只想找個人愛我,證明沒自信的自己值得被愛?
算了。後悔,就是過了之後不再懊悔。
拉開隨身旅行化妝包,「啊!」沒帶到洗面乳,民宿樓下街口轉角是有間商店,但……。
衣服都脫光,為了出門一趟又要穿回去,好麻煩。
要打開門然後走下樓,好麻煩。
雖然同一個牌子,但便利商店賣的會貴上幾十塊,好麻煩。
……反正也就用這麼一天,用民宿提供的小臉皂洗,也沒關係吧?
嗯?這肥皂洗起來……居然……還挺好用!
既然能洗臉的身體肯定也能洗,不然這肥皂只用一次就丟掉也太浪費。
說到底,我過去為什麼總覺得「洗面乳」比「臉皂」好?「肥皂」比不上「沐浴乳」?
因為……用肥皂感覺太小眾,大家都用洗面乳啊!廣告打得很厲害,美妝論壇也各種誇,而且到了一定年紀,洗面乳不用貴一點的,連跟人說出口都不好意思。
不只洗面乳,保養品也是,化妝品更是。
外出在廁所鏡前當著其他女生面補妝時,還有朋友借口紅時,拿出手的是什麼牌子,彷彿就定義了自己值多少。
這麼說起來,比起自己的使用體驗,我著眼點更多是世俗的評價吧?只是用個東西就這樣,那我對自己的人生呢?是不是也關注別人的看法多過自己感受?
如果我很在乎別人對我人生的看法,那過去我覺得「不好」又「不行」的想法,到底是源於哪?是出於我實踐過而得出的結論?還是被人云亦云的社會價值觀洗腦後的認知?
我究竟被多少別人認為「應該要這樣」的評價束縛?
「很多過去覺得在乎的,現在回頭看好像也還好,過去認為不行的,仔細想想也未必真那麼糟。」我又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種覺悟呢?
大概是從我不再在乎感情開始,誰愛我不愛都無所謂。「不再向外索討愛」是轉念關鍵,讓我懂得去正視自己感受。
因為我面對的是自己,別人怎樣評價都不影響我對自己的支持,那些套在我身上的形容詞都必須被檢視是否合理,而無論合理與否,我都沒必要承接,如果我不想要,我完全有權拒絕。
「我頭髮白了、皮膚鬆了、皺紋有了,簡單總結就是人們口中的『老了』,但這些是我走過近四十年的光榮徽章,所以,謝謝自己這一路來的陪伴!」
「我沒房、沒車、沒存款,自由業的工作也不穩定,跟大家期望的『成功』搆不著邊,但我很願意跟這樣的自己繼續把人生過下去,因為,欣賞自己不需要任何條件!」
「我沒有對象、沒有孩子,被很多人視為『沒人要』,但我不擔心,因為比起被誰『要』,我只想被我自己『要』,為此,我一天比一天更愛自己!」
把不需要的重量一個個拿走,所以……。
洗完澡,拿出只帶一條的毛巾,先擦臉,擦完臉後擦頭,最後把水擠乾再擦身體。
接著穿上的是要淘汰的舊內褲,正好,今天穿完明天直接丟。
以前裝滿鼓鼓一大包的外出旅行袋,現在也輕到不能再輕最好,什麼眼影、眼線筆、睫毛膏之類的全不帶,素顏走大街又怎樣?我為什麼要符合世俗定義的「好看」?我只想活成自己的樣子。
我就是有年紀,我為什麼不能有斑?我為什麼不能有皺紋?
會邋遢嗎?
但我覺得舒服啊!
貼身又短緊的顯身材衣服全被收入衣櫃,我就是想穿得寬鬆可以自在行動!
這樣是不是很沒女人味?
是!
是又怎樣?
看著鏡子裡正在吹頭髮的我,我沒有像現在這麼喜歡我自己過,這不就夠了嗎?
「叮!」八點,震動聲響,手機進入「休息模式」,要到隔天早上八點才恢復正常功能。
以大字型躺上床,此時此刻起,又將是一天當中只屬於我自己的時候。
所有的通訊跟社群軟體在這模式中都被限制開啟。請尊重我的生活節奏,沒有人該隨找隨到,重要大事可以電話聯絡,如果覺得打電話麻煩,就表示這事沒那麼急,隔天處理就行。如果親近的人有非急事或非親近的人有急事都能隨時找我處理,這是對我私領域,不該被允許。
購物程式無法點開。很好!想買的東西經過一個晚上沉澱後,會發現更多只是衝動想要,不是真的需要。如果滿腦子縈繞就是很想要買某個東西,停下來!「我其實不需要!」如果真是必須,那它早就該是我日常的一部分,而不是個讓我還有時間猶豫的目標,反正不知道要不要的時候就捨,因為會讓我苦惱的就不是好東西,我既然還沒準備好去得到,與其這樣不如不要。
其它程式也設了使用時限。我變得會區分輕重緩急,因為能運用的時間就這些,絕大部分想用手機去「知道」跟「回應」的事,對我其實沒那麼必要。
最、最、最重要的是我可以放下手機,好好靜下來休息,不用再被各種事分心。
雖然飯買來放在桌上還沒吃,但總覺得有些昏沉,想睡……。
今天先是搭了幾個鐘頭的車,又隨意走了幾個景點,最後盤腿坐在堤防邊上發呆看路人來去,好累也很滿足……。
我和過去不一樣了。從直接用民宿的肥皂洗臉那一刻起,從敢拒絕耗力社交那一刻起,從過了晚上八點就不再回訊那一刻起,當我做出嘗試,我就不一樣了……。
等等!在睡著前,我得先為今天的自己歡呼才行!
……在夢中,那是剛結束今天比試的賽場,記分表在我背後,只是距離過遠而數字模糊看不清,將我前方觀眾席坐滿的是剛滿一歲的我、四歲五個月十天的我、十一歲九個月七天的我、二十二歲三天的我、二十八歲六個月的我、三十四歲七天的我……還有,昨天的我。
今天的我站在賽場上,向觀眾席上過去每一天的我一一鞠躬,並大喊:「今天的我做到了一些事也搞砸了一些事,我雖然有遺憾但不後悔!我很驕傲我把今天過完了!謝謝我自己!」
「沒關係!」、「妳超棒!」、「謝謝妳!」大家紛紛起立,為我鼓掌歡呼。
今天的我做得很好,再多就不是我該做的,我只需要祝福明天的我一樣很好就夠了!
「接下來,就交棒給明天的我!」面向賽場入口大喊後,我轉身跑上觀眾席,成為新的「觀眾」,要和大家一起為明天的我打氣。
明天的我就要上場。
謝謝。我人生賽場的觀眾席,坐的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