羨慕
心中因愛慕而嚮往。
嫉妒
因他人勝過自己而心生妒恨的心理狀態。
這兩大主軸,是我前半生的重要課題。小時候的比較,是父母拿自己和別人比較;成年後的比較,是自己用社會框架和別人比較。
首先聊聊小時候的比較。
出生在三個小孩的家庭,外加擁有一位年紀相仿的表姐。身為家族最小女兒的我,無形中承載父母莫大的關愛。長大後才知青春時期的二哥嫉妒我,認為爸媽給我較多的愛,所以喜歡用尖酸刻薄的言語傷害我,至今回頭看,不過就是一些青少年的小奸小惡。
而從我的角度看過去,全不是那麼回事。俗話說,陽光愈大,陰影愈深。在這些關愛背後,更多的是索求和期待。那個年代算是傳統家庭價值與新時代洪流的交替,重男輕女思想之遺毒還未消散,爸媽嘴裡說三個小孩公平對待,事實上,每次家事都我在做、沒做就我被念、反抗了被罵不懂事,貼心又軟弱的特質成為被情緒勒索的弱點,專門吸收母親的負面情緒。年幼時期發生的離婚風暴,例如某人喝醉酒半夜跑來我房門鬼吼鬼叫的恐怖回憶,想必我哥是一丁點也不知道。
再來說說成年後的比較。
小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是誰,習慣看著身旁哥哥姐姐的生命軌跡,模仿、長大,對於結果的成敗不抱有優劣批判。競爭心態的起始,大概從重要他人或權威的反饋而產生,這也許是普遍台灣小孩的必經過程,求學時期的我們是長輩的炫耀工具,有的長輩表面和顏悅色,互相讚賞彼此的小孩,實地裡暗自較勁,彷彿孩子成就是父母成就的延伸。父母以外,最早遇見的權威是老師,至今完全不想回首的黑暗記憶在國中,鄉下地區的資優班老師,嘴臭程度無可比擬,大概文明時代的文明人類很難想像髮禁、體罰、言語羞辱在我的國中是日常縮影。
這些價值觀都在大腦中型塑了一種虛幻的社會框架。
誠實來說我是乖小孩,一路服從這些權威活著,然後在十八歲那年離鄉背井來到大學,彷彿從黑白走進多彩世界,大學生活令人目眩神迷。然而離開從小居住的地方、離開朋友、離開父母,就像突然失去一個功過的衡量標準。上完第一堂系上必修,坐在台下聽講的我的第一個感受是「自由」。自由的代價是什麼你知道嗎?你明白自己要去什麼地方嗎?
那時的我真的不知道,所以看著身旁很有自己想法的同學、具備獨立思考能力的高材生們,心裡無限自卑卻從來不敢對人說,有些同學的社群貼文我甚至不敢看,太知道自己在幹嘛的人會讓我陷入充滿比較的憂鬱情緒裡。當時我模仿我的好朋友,學她修第二外語,學她出國交換;模仿我愛慕的學長,為了接近他而去看表演,間接接觸了許多藝文資訊;還為了自己的愛慕虛榮心,接了些系上表演和活動。可能是比較對象太多了,變得無所適從,當下是非常憂鬱痛苦,而現在回頭看,那些全新的嘗試都是自我探索。
先有探索才有感受,將這些感受沉澱、整理、消化,才能慢慢了解自己是誰,然後創造出一條屬於自己的道路。最重要的事情是,所有感受和經驗的擷取都是獨一無二的,也許會有相似的共鳴,但不可能有全然相同的兩個人。所以走在社會框架的路有人自在、有人痛苦;所以每個人最終的追求天差地遠;所以每個人創造的價值不盡相同;所以比較沒有意義。
收聽 Podcast《菜鳥的職涯筆記》時,主持人隨口說出一句話「沒什麼好羨慕的」,讓我很是同意。尤其在這社群媒體發達的時代,人性更容易因為看見他人光鮮亮麗的那一面,不自覺想要比較,因而產生羨慕、產生嫉妒,甚至投射出「這是在炫耀吧」、「過那麼爽,真好命」等無知想法。事實上,相應生活條件所需承擔的代價,以及華美底下包裹著怎樣的破碎,外人都看不到。
不過,為何人類傾向「隱惡揚善」呢?有很多原因,可能是自尊、可能是同儕壓力。但這舉個相反的例子,我以前是個不避諱展現自己過得很糟的人,更精準來說,我喜歡在自己的版面,或是與朋友聊天時表達自己的各種情緒,無論是正面或負面。後來才體悟,將自己的負面情緒收好、避免情緒的渲染也是一種體貼,用幽默表達人生的慘澹更是一門藝術。「報喜不報憂」不全然是膚淺的事。江湖在走,誰都不容易。
最後的最後——
對自我要求很高的人類可能又會開始自我批判:「我有時還是會充滿比較心,無法完全消弭這樣負面心態的我,是不是很爛?」
人生就像一趟英雄之旅,嬰兒呱呱墜地的我們就如塔羅的第一張「愚者」,是萬物一體,什麼都沒有,什麼都想試,所以成長過程中產生了分別心,於是才有機會發展人性的善,也發展人性的惡,那是從無到有的過程,也可以稱之為創造,不必排斥做為人類的各種面向,看見了這樣的面向,也不代表就要展現或討厭它,可以就只是單純將自己沉浸、深入體會,或許從此長出新的理解。也正是因為走過分別心,才能明白什麼是無分別,才能步向最後一張「世界牌」,進入全新的萬物一體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