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家醫療札記| 聆聽，乃是良藥

從事居家醫療業務，訪視的每一個個案，都代表一個家庭，我因而能看到各種不同面貌的生活。

病人清醒的，病人不清醒的；有錢的、沒錢的；外傭照顧的、家人照顧的；談話愉悅的、氣氛沉重的；環境清爽的，雜亂無比的。

往往在執行完醫療處置和照護後，有些時間會和病家談天，看似閒聊，卻是醫病相互暸解及溝通重要的一部分。

聆聽，乃是良藥

明伯伯住在市郊一棟老舊透天厝，門口養著撿回來的2隻八哥鳥，紗門外還有幾隻黃白相間的貓兒玩耍。

明伯伯因為失智症退化臥床，平時由太太照顧，太太雖然也年近70，但生活功能還不錯，配合著長照居家服務，一個人打理著明伯伯的日常所需，包含翻身、換尿布、餵食……。

每次我們訪視，2隻八哥鳥就像看門犬一般吱吱喳喳地叫嚷著，通報陌生人的到來，女主人和鳥兒感情非常親密，總是能翻譯「鳥語」給我們聽，也常分享鳥兒的各種趣事。

照顧明伯伯雖然辛苦，但他的太太卻十分樂觀，從她身上，我總看見一種溫柔而堅強的厚實力量。

幾次談話之間，我突然領悟到，家屬更多時候，想要分享關於生活、關於他們對病人的發現 (病人上次坐輪椅的趣事、病人的傷口變小了、最近口味變了……) 但是卻不一定需要太多專業的建議或醫療處置上的改善。

或許是認知到病人能夠進步的其實不多，也或許，久病成良醫，他們對照護病人，和病人身體上的變化已經自有一套因應之道，大部分的時間，我們只需要做一件事：聽。

僅僅是這樣簡單的一個動作，就能做到醫病溝通的第一步，而當病人或家屬暢所欲言後，或是得到一些回饋，往往都能心滿意足地送我們離開家門。

陪伴失能病人及家屬，是一條長長的林蔭小道，看不到盡頭，也未知前方的風景，只能沿途與病家緩步而行，分享眼前的綠葉繁盛，一同為樹縫灑落的陽光驚嘆，或是細數樹根底下的昆蟲。這條在旁人眼中看來平凡無奇的道路，只有共同經歷，才能體會每一段景致也是獨一無二的。

醫者眼裡的每個失能病人，不該是一個個退化器官的集合，而是病人與他的家人寫下一段段的生命故事。

這是我的體悟，也是自我提醒，聆聽，乃是良藥，乃是處方之外最有效的醫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