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潘家欣
看完XR DREAMLAND影展,兩天腦袋都嗡嗡叫。
一開始應夏民之邀,能有搶先觀影的機會,心情快樂但也忐忑不安——之前觀看VR影片我只有一分鐘的經驗,然後就頭暈想吐了。而影展有大量的競賽片,為此我決定以硬體改良決勝負——直接買暈車藥,上場前半小時吃一顆。事實證明只要硬體改良就沒問題了,我得以獲得腦洞大開的門票,一小段魔幻時光。
虛擬實境藝術對於一般觀眾來說,或許已經不算是新鮮事。平常大家會用手機做3D照片、也玩過AR擴增實境的寶可夢遊戲,可能還去過VR PARK TOKYO 虛擬實境樂園拍過美照;但VR作品體驗又是另一回事——戴上頭部顯示器,你會與外界隔絕,進入一個人的大腦運動中,視覺、聽覺感官形成那道彩虹橋,按下開始鍵,你登入彩虹彼端的世界。
影展最令我驚嘆的,恐怕就是大片《星際探索阿斯加》(Astra)——電玩般的入口介面,通過懷舊的老錄音帶聲音,我進入一場在現實世界中,此生都不可能踏上的旅程——外太空之旅。我像是電影《腦筋急轉彎》那樣徒手控制星艦、操作著虛擬介面,登上一個又一個壯闊的星球,收穫那些瑰麗絕豔的奇景。當最後完成任務的同時、影片結束時,我竟感到深刻的失落——現實中我明明不能,也不曾踏上過那些土地,不曾見過杜撰而生的冰帽和熔漿,只是一小時的短短觀影,我為何感受到無比依戀?
這是我首次以身體感受何謂「黃梁一夢」,原來那頓黃梁飯蒸熟的期間,我已經去了數萬光年以後又回來——我人還在這裡,時針指著正確的地球時刻,可是我不一樣了,在我身上的時間感已經多出了一截,可能一秒,可能一生。
物理學家對於「時間」的爭執無窮無盡,有人認為時間是尺度,有人認為時間是維度,也有人認為時間是物質,或是一種心智概念。但我想所有人能理解,時間在感受上是非理性的——時間的長度與質感變異,發生在一見鍾情時、發生在等候下班打卡時,時間會變得緩慢、濃稠,或快到來不及反應。
我想,那就是人為什麼創作、為什麼閱讀、為什麼去看電影——曾體驗、或正在經歷某事,讓我們的時間感改變了,讓生命變厚了。過往的所有藝術創作都可以稱為某種AR——擴充肉體極有限的實境。而VR與XR藝術則一把將我們推入時空混沌的河流之中,我隨著《穿越思念飛向你》(Fly To You)穿越鐵絲網,回到某個不屬於我的故鄉,並因此流下他人的眼淚。在《穿越霧中》(Traversing the Mist)我碰觸那些不能碰觸的裸身,肉體的大觀園如星體膨脹、爆發而後消散;在《梵谷的調色盤》(Van Gogh's Palette)中我穿上藝術家的眼睛,上天下地,追蹤揮灑他畢生篤信的色彩光芒。在《畫吧!你繪改變世界》(Draw for Change! We Exist, We Resist)之中,我流浪於墨西哥的深夜霓虹街道上,為了那些不友善的窺視目光而感到害怕,受困於各種威脅性的眼神;我在半人半動物的《熊友靈》(bear my soul)宇宙中碰觸高大植物,與流動的光斑一齊呼吸閃爍——這些故事,有些存在,有些尚未存在——我怎能武斷地說,某些故事是虛構的?也許它們曾經存在…….虛擬實境把我徹底推入現實與虛幻的交界之河,我泅泳,觀看,保持著警醒之心邊翻越現實界線,邊驚愕於腦子如此容易被說服。VR與XR藝術有著某種危險的禁忌之美——我想起《全面啟動》裡面那些情願放棄現實生活、活在睡夢中的活死人、想起《駭客任務》之中的電子虛構世界,原來,紅色藥丸與藍色藥丸,已經如此之近,幾乎就在我們手中了。
虛擬實境藝術,是所有創作者的下一個世紀的里程碑,我們無可迴避藝術的高速後續發展,無可迴避我們正在試圖揉合世界,裂解邊陲;而,在這不可逆的過程之中,我感受如此美妙,同時又無邊無垠的孤獨,宛如我真的曾在外太空漫遊,獨自一人。
XR Dreamland
VR體感劇院 VR FILM LAB/駁二P3倉庫/駁二自行車倉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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