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時代的噪音》已經一陣子了,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就是在極權政府底下,「反諷」到底有沒有用?我們現在可能叫做「反串」。
書中主角是一名知名的作曲家,在極權政府底下,想當然爾地被迫只能發表為政府歌頌的作品。他一開始是排斥的,甚至還有些挑戰精神。
但後來經過一陣掙扎(詳情要請看書了🤣),他還是被迫開始發表作品。但為了他的作曲家人格,他開始在作品中塞入一些行家都看得出來的「反諷」。
因為主角從抗拒轉為「配合」,極權政府漸漸把他當成某種招牌人物。還讓主角代表俄羅斯出訪美國,做音樂交流,主角四處發表那些黨為他準備好的演講。為了表示抗議,他甚至毫不準備,等到上台那一刻才知道今天自己「準備好」要發表什麼演講。因為不熟悉講稿,所以演講總是坑坑巴巴,在台上狂吃螺絲。
主角把這種表現當作一種類似行為藝術的「反諷」。因為在那個時代中,就連美國人都知道蘇聯作曲家都只是來走個過場而已。舞台下的人,也許多少都能感受到那些「反諷」,感受到台上的講者在用行動嘲諷蘇聯境內沒有言論自由、沒有創作自由。
但隔天見報的消息,用白紙黑字地寫著:「蘇聯知名作曲家稱蘇聯境內有高度創作自由。」不論是蘇聯內的報紙,還是美國的報紙,都會這麼寫。因為,事情就是如此發生的。
報紙的文字,脫離了現場的語境。那些用反諷文字為黨歌功頌德的諸多報告與創作,有一天也會脫離歷史脈絡。如果那些創作有一天還有幸在現代讀者面前展現,我們會讀到什麼?
「反諷」非常依賴素材前後的脈絡,以及閱聽者是否跟你處於同一個大環境中。我讀完後一直在思考,這樣的「反抗」是有用的嗎?一方面我覺得這些素材依賴的脈絡最終會被歷史吞掉。但另一方面,也有像《儒林外史》那樣淵遠流長的作品(難道我們還沒脫離它的脈絡嗎?)。
不管怎樣,我還是覺得替不入流的歧視梗脫口秀辯護,說那是「反諷」還嘲笑別人不懂,是不行的。因為這代表辯護的人認為全世界都應該跟他在同一個脈絡中。這種想法本身就是赤裸裸的「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歧視。最後再把這個視角包裹在「反諷要註明」裡面。真是優越感的反轉再反轉啊。
真的是反諷,起碼要做到在表演的語境中就能看出來,不能只依賴自己跟觀眾共享的社會背景,這樣會讓不在脈絡中的人難以理解。我覺得這是此職業的基本功了。這方面我真的最服 Matt Rife,在他狂噴地獄梗的同時,我還覺得這人也太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