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Arctic Gnophkehs,縮寫AG已經很常出現在各個訊息的結尾,想必是不陌生。
身為Foundation的運輸手兼通訊員,北極先生這個PST的前保安只比彼得魯少出現在龔瓏身邊一點點,消息面很廣行事也謹慎,那頭金髮總是梳得貼合頭皮,幾綹髮絲落在頰側也是倜儻,很符合即將邁入四十歲年紀的男人該有的風格。
北極先生記得第一次遇到龔瓏是在2019年的Paris Fashion Week,她雖然是陪侍卻熱衷於到夜間的展場再細細品味一番,不需要陪襯身邊男人時她的丰采更勝,微微低著的頭重返上揚的角度很是自信,端著酒杯的手勢也多了更多的隨興,龔瓏也總會在飲下一口酒後順勢擦去杯緣的口紅印,優雅而從容,最令北極先生感到有趣的是,明明在法國就是紅酒的產地,但是龔瓏卻點了產自紐西蘭阿塔蘭吉酒莊的Crimson Pinot Noir 2016。
「畢竟晚宴菜單能嘗到油封鴨腿,我不希望這樣的美食沒有配上最美好的佐餐酒。」
甚至在餐間的談話知道了這支紅酒也適合與中式菜餚中的烤鴨跟獅子頭搭配,北極先生也知道了中華餐點的獅子頭其實不是真的獅子的頭顱,只是葵花獻肉這道菜餚裡頭,肉丸作成的葵花心圓潤飽滿,形狀有如雄獅子的頭一樣,才有了這樣的名。
那是一個很好的見面印象,自然聊的話也是輕鬆不少,龔瓏的分際對北極先生來說抓得很妥當,不會讓人覺得過分的親暱也不會有疏離感,卻也疏忽了在動作跟用詞上露了餡,說著繞著也被龔瓏釣出了身分。
「PST直屬於挪威司法公安部,你的來頭也不小,我想你沒有錯過前幾日在德國的意外,畢竟你才剛落地不久,行李箱還存在前台吧?」
北極先生明白了以後都得換了個袖釦再進行私人行程,不能只換上簡約的西裝外套就算數,身上空調的氣味也得遮掩一下。
「出國訪問時的安全保護,這也算是我的專長。」
「正好讓我多嘴問一句,慕尼黑啤酒節怎麼樣?」
「幸好染了些血腥味,否則那種熟成麥子的氣味可真令人作嘔。」
政要人員倒是沒有死亡,只不過是受了些輕傷,他嫌棄啤酒的表情一點也沒有遮掩,如同他用叉子將盤內的花椰菜剔除到一邊一樣不悅,惹得龔瓏笑了出聲。
02
因為工作年數已到可以選擇做職位退休,北極先生也是開始與龔瓏有情報上的合作關係之後,北極先生才意識到這個小小的身子吃了不少苦,她的坦然只不過是暫時的樣貌,更多的時候她只能待在Hulk給她準備的旅社房間,每天定時被注射的毒品劑量日趨增加,依賴性也日趨上升,也導致她接待客人時Hulk不會離她太遠,方便算著時間給她打上藥,維持良好的陪侍服務體驗。
也有時候Hulk會搞放置的那一套,讓人洋相盡出。
當北極先生接到酒吧的來電趕到時,被戒斷反應激得失去意識的龔瓏已經被周嚴抱回了迷途森林,同行的還有正在收拾針管的羊,北極先生記得這個中華面孔是龔瓏的私醫,他先是瞥了一眼正在放下襯衫袖子的周嚴,才把目光鎖定到吧檯上那杯血腥瑪麗,龔瓏應該是被強灌了些酒才平穩的睡了過去。
他見識過因為戒斷反應失去痛覺,被玻璃碎片划傷也絲毫不自知的龔瓏,也看過口吐白沫頭疼欲裂的狼狽模樣,不管是蜷縮在預測還是床角都痛苦不已,這種時候會做些應急的手段,不是把她擊暈,就是用些酒精讓她昏睡。
玻璃杯裡約莫只剩下三分之一,血紅色濃郁得不像是用番茄汁和Tabasco辣醬就能調製出來的顏色。
03
「你知道為甚麼我讓周嚴只送我Crimson Pinot Noir,而且一定要是2016年份的嗎?」
克里森黑皮諾紅酒不只豐盈著黑櫻桃、梅子、黑醋栗以及丁香的香料味,單寧很細緻而且喝起來圓潤柔順,北極先生只知道2016年是她正式成為陪侍的年份,卻不明白為何要選擇這樣痛苦的時間點。
「那年阿塔蘭吉酒莊產量很好,進了新的自動封口機,可惜工業的技術還不是太成熟,有些封口翻翹瑕疵,還是需要人工去做補強跟沾黏。」
龔瓏手上的紅酒杯正好是她口中的酒品,適飲溫度約莫18 °C,幾乎跟外頭的室溫差不多,所以踏進迷途森林的客人無非都是先掛了大衣跟外套才入的座。
「這倒是成了一種可以確認酒瓶有沒有被人打開過的證明,太過完善的手工封口反而會是疑慮......周嚴送來的酒,封口都完美無瑕。」
北極先生隨著話語也拿起了那塊瓶口封膜,老匠人的手藝讓搥打的痕跡非常明顯,黏著膠量的使用也很穩妥,薄薄的一層沒有沾黏到任何一點軟木塞的頂端。
「所以我也知道了為什麼我喝他送來的酒會相對平穩,對毒癮的戒斷症狀也會緩和,曾經喝過的血腥瑪麗,它的血腥是真的血,跟這酒裡面的如出一轍。」
吧檯的燈光在龔瓏那雙黑色眸子裡面特別清亮,卻在她端起酒杯端詳時變成染上了紅寶石的色澤,龔瓏對自己身子的變化格外有感覺,她現在甚至被注射毒品時不會有過分興奮或上癮的感覺,就像身體已經習慣了這些東西,如同生理食鹽水或是葡萄糖一樣的稀鬆平常。
「血族的血液有解毒的功效,所以請不要對周嚴做任何的處置跟譴責,他身為血族,已經為缺乏血液付出代價了。」
北極先生這才連上了邏輯,前些日子在迷途森林與周嚴面交時,他那格外黯淡的神情跟嗅聞到北極先生身上血腥味而引起的紊亂呼吸,是血族對於血液的渴求作祟,長袖衣物遮掩了手臂,自然取血的痕跡也是難以辨識,想必這段時日,身為血族並沒有比控制毒癮的龔瓏好到哪裡去。
北極先生經此一事知道那個血族的男人是真的很在乎龔瓏,卻還是在迷途森林酒吧事件發生的時候打了一記退堂鼓。
可惜,這鼓聲沒有響,因為血族的周嚴隨後以萬甄的周嚴重新回到了Foundation的視野。
04
龔瓏在紐約址的辦公室事裝了監視器的,那一段錄像北極先生偶爾會將它點擊出來看,因為他沒有看過龔瓏那樣的表情,混雜著譴責、悲傷、憤怒以及因為羈絆衍生出來的愛情。
萬甄的周嚴開始跟Foundation交易血族的資料與情報,在人口調查這塊確實由Foundation來做可以更快速的話分出支持勢力以及服從程度,採血化驗在羊的幫忙下也是進行得很順利,幾乎每個月都能有新的進度提供。
第一次跟周嚴面晤之後,北極先生有些自責自己沒有非常致力於介入這件事情,當時司機還沒有入職,北極先生沒有辦法充當保鑣又擔任駕駛,那年的時裝秀在陸沉示意周嚴可以退開後,周嚴並沒有顧及攝影鏡頭的捕捉,立即回頭下了階梯並且護著車門上緣,甚至伸手攙扶了穿著高跟鞋的龔瓏下車。
這種行為雖然可以解讀成周嚴在證明他除了做好了自己萬甄跟血族的本分,也同步做到了守護龔瓏,卻明目張膽得令北極先生不得不提點一聲。
很顯然的,龔瓏對於這樣的說詞不是很高興。
「既然已經知道是客戶的助理,並且是未來血族家主的陪練,他的身分只是沒有被張揚,妳的行為要再更加謹慎,龔瓏。」
「謹慎?謹慎到什麼程度,情感的部分一點都不許有嗎?」
監視器拍攝的畫面有些模糊,但是龔瓏身上那身鮮豔的橘金色刺繡花布華麗卻不失優雅。
「龔小姐,那會是最好的做法。」
「北極先生,我也是人,把這樣的情感扼殺掉那我還算什麼?手腕靈巧的行屍走肉?」
她的語言總是尖銳,語速也是快得無法讓人插上話,只有她伸手拿起水杯喝上一口水,才有讓北極先生說話的份。
「妳曲解了我的意思,龔......」
「什麼時候我連在意一個我珍視的人都不被允許了?」
"珍視我的人"變成了"我珍視的人",北極先生意識到這幾年下來龔瓏的心境已經改變,要是他再多嘴就真的踰矩,也隨即彎下腰肢道了歉。
「是我失言了,龔小姐。」
「北極先生,做你的工作,領你的薪水,然後閉上嘴。」
那是龔瓏對北極先生說過最狠的話,當然這樣的怒氣也只存留在當晚,她不是會把情緒帶到第二天的女人,只是那妝容精緻卻殺氣騰騰的表情,讓北極先生知道......
周嚴這個人已經是Foundation保護的首要對象了,比任何的客戶都來得重要。
05
也是個陰雨天,甚至有了一點入冬的涼意,已經可以安排上比較輕薄的毛料圍巾遮些風。
「北極先生。」
「周嚴。」
這樣客氣的打招呼應該是要在光啟址才會有的,卻發生在了名廈社區13樓B室的電梯口,北極先生手上的資料跟周嚴手上的食材形成強烈的對比,也難得的引起了北極先生的笑容,可惜的是那抹微笑在兩人交換位置,周嚴走出電梯而北極先生走進電梯裡就消散而去。
北極先生曾經是那樣的對於龔瓏對周嚴的感情不看好,這兩個人也還是走到了一塊,他並沒有因此放下對周嚴的關注。
周嚴表面上是以萬甄的身分跟利益在跟Foundation打交道,但是手腕下其實靈活得比他預期的還要精湛,沒有甚麼表情不表示周嚴心思不靈巧,那個聽話乖巧的樣子在他眼中左不過是個掩護,他的目標一直都是待在龔瓏身邊,至始至終都是。
「我知道龔瓏明天得早起,司機七點就會接著她。」
周嚴一邊從外套口袋裡掏著鑰匙時脫口而出的稱呼不是平時公務交接時的龔小姐,他的語氣明顯的也軟了不少,愛的話語聽起來特別悅耳這句話還真的讓北極先生不得不認同。
「我不會過分到讓她太晚睡的。」
「......Faen det,周嚴。」
雖然在電梯門關上之前,北極先生還是沒忍住而撂了一句用挪威語問候周嚴的粗話並附上了一隻中指,但也沒有一絲惡意。
因為隨著電梯下降,北極先生嘴角的笑容挺坦蕩,也算是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