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話的「做生意」,文雅的說,是「創業」。但商學的術語,卻叫它是個「風險」 (Venture)。做生意,簡單的說,就是意圖「將本求利」,但本身是存在極大風險的 。最嚴重的,還可能血本無歸,甚至導致投資者負債累累。
所以,天底下並沒有穩賺不賠的生意。做生意所下的資本被稱為「投資」。但是它和賭博所下的賭注,在本質上並沒有不同。只是生意本身是有其專業性和科學性,這些是可以通過研究和技能做到妥善的經營,讓獲利的機率偏高,但不是百分百。
但是,投資實體內部的人力資源,以及外部的競爭對手,都存在著極大的不確定性,以致企業經營者的心態,無不時時如履薄冰,凡事步步為營,才能得到比較可能的勝算。千變萬化的投資場域還不僅僅如此,很多時候,也會如同下棋一般,可能一步錯,導致滿盤皆輸。
我收購這家澳洲公司的原始動機,並非只是接手一家超過半個世紀的穩健公司,持續營運,獲取可預期的投資回報。我的設想是,接管之後,擴大原有的產品範圍 ( Product Portfolio ),進一步加入自我品牌的元素。然後,再以澳洲公司的全新品牌形象,進行海外版圖的擴張。也就是說,這個生意計畫除了追求盈利以外,更是一個大計畫的初期步驟。
以傳統工業發展的角度來看,澳洲並不是一個公認的工業強權。它在全球的工業和經濟影響力,別說是亞洲的日本,可能還遠不如台灣和南韓。
所以,所謂的海外擴充的目標,首先會是亞細安(ASEAN, 東南亞國協)國家,亦即包含廣大市場的印尼,和幾個重要的中南半島經濟體。據多年闖蕩那個地區市場的觀察,西洋品牌在這些國家的影響力和市場占有率,遠遠高過他們在南韓和台灣的市佔率。因為,後兩者的本土工業水準,和本土製造業的成熟度,除了日本之外,其他亞洲國家是難望其項背的。
換句話說,我的海外推展計劃,首先會是亞細安國家,然後是歐美,最後才回到東北亞。這個願景,是希望通過這個路徑,把優質的亞洲製工業產品,在比較沒有惡性價格競爭的情況下,進行產品線形象和內在的脫胎換骨,最後再和歐美強大品牌迎面對抗。
在正式接管公司之後,發現我原本生意藍圖的執行困難度,恐怕要比我當初想像的還要複雜許多。紐澳兩地的公司團隊成員,在本業的知識和經驗是非常豐富的。但是,他們行銷技能底層的意識形態,和這個公司半個世紀以來經銷品牌的邏輯幾乎是完全吻合的。而且,團隊成員都深深引以為傲。
這樣的情況下,我若想要很快改變他們一直以來的行銷底層思維,或是加入我將引進的新創意識形態,恐怕阻力會不小。最嚴重的,恐怕是來自抬面上所有業務負責人的抵抗,這個可能性完全可以想象的。
這原本是求之不得的強大競爭優勢,對我而言,是當警惕,且須嚴肅看待的。事實上,由於歐洲原廠和我們經銷商之間的政治氣氛已經鬆動多年,這些競爭力很有可能在不久的將來,一夜之間變成了我公司的致命傷。
這正是我在一年前接手公司的第二天,隨即把整套計劃暫時壓在枕頭下的主要原因。取而代之的是,日夜思索著,如何不大量換血,又可以早日啟動我的鴻圖大計。
一年的時光匆匆過,在日常的業務管理,原來暫行的是‘’集體領導‘’方式。這個模式主要着眼在併購後,公司管治權的平穩過渡,並且避免舊有的公司一級主管揪團合流,造成不可測的後遺症。換句話說,這是我希望從「集體領導」模式中,獲得的正面效應。
然而,這個模式的負面效應,恐怕會是我想引入全新思維的一大障礙,尤其,必須革除很大一部份既有的思維。我當時的直覺是,不看好。所以,我選擇先求取平穩過渡。而革新之事,容後再議。
或許是時機成熟了,抑或是天意,雪梨總公司的重要人事出現了異動情勢。我就趁勢做出重大變革,直接把「集體領導」模式給廢除。在適度安撫人心的動作之後,直接改回了“階層式”的組織架構,也就是委派一名總經理來領導公司的營運團隊。而且,我選擇的是一位非業務出身的資深經理,讓他擔任公司的總經理。
此時,我要做的是後續發展的評估。非業務出身的新任總經理,少了固有行銷思維的窠臼,也必須帶進來新的作風。另外,我已經暫緩一年的生意策略變革,這時候推出,阻力會少了許多。
但是,凡事有利,勢必也會有害,這樣的全新人力佈局,萬一新任總經理無法勝任,或是慘遭各州經理的抵制,那麼不但本來的生意基礎會受到傷害,可能連同改革的努力也會功敗垂成。
面對這樣的情勢,我能患得患失嗎?我有比較可靠的替代方案嗎?
我覺得,我必須賭這一把,而且,必須非常堅定,儘管,這個賭注可能有一點大。若不幸失算而挫敗,對於紐、澳兩地投資實體的負面影響,可能會是傷筋動骨的。這一次的動作,對於我這‘’個人‘’ 入主的投資者,這無疑是另一次的「豪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