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子談說話藝術——墨子〈兼愛·上〉的論說特色（下篇）

2025新年快樂!新的一年也請持續支持穿越的古文課，感謝你們。

諸子談說話藝術系列迎來最終章，大家能從中收穫到什麼就是我們最大的幸福了。

今天要討論的兩個論說技巧，簡單卻很有效果，在2025年第一天偷學起來，讓你今年溝通無障礙，辯說得第一。

猜猜今天有什麼論說技巧?

祕訣二：明知故問——如何凸顯論點？只要自問自答就好。

在完成「治理國家前要先找到亂源」的論證後，墨子接著利用設問法，以自問自答的方式引出他的論點：

當察亂何自起？起不相愛。

（語譯：試著考察混亂從哪裡發生呢？原來是起自人與人彼此不相愛。）

精簡的一個問句，就開啟了接下來的論點。

你剛才看到問句「當察亂何自起？」時，是否有在期待答案或開始思考呢?如果有，就說明設問法有提高他人注意內容的效果。

相較我剛才的懸問法，墨子使用的提問法（自問自答）更是一種明知故問，目的在引起他人的注意與好奇之後，讓他的答案直接變成論述時的核心。這種論述策略，單刀直入，不用迂迴也不怕離題，十分適合想快速切入重點的時候使用。

再看看第二個例子：

臣子之不孝君父，所謂亂也。子自愛不愛父，故虧父而自利；弟自愛不愛兄，故虧兄而自利；臣自愛不愛君，故虧君而自利，此所謂亂也。雖父之不慈子，兄之不慈弟，君之不慈臣，此亦天下之所謂亂也。父自愛也不愛子，故虧子而自利；兄自愛也不愛弟，故虧弟而自利；君自愛也不愛臣，故虧臣而自利。是何也？皆起不相愛。（註七）

墨子先運用排比式的舉例增加文章的秩序感與複沓式的增強（關於排比的說話藝術請看這篇：https://vocus.cc/article/66767b51fd8978000157af42 ）

舉例君臣、父子、兄弟等關係如果上不愛下或下不愛上，都會造成所謂的混亂。

接著，墨子再次使用提問法（自問自答），他說：「是何也？皆起不相愛。」（語譯：上述的混亂為什麼發生呢？都是源於彼此不相愛。）

透過再一次明知故問式的問答，引起讀者注意，讓讀者聚焦在—不相愛是亂源，所以要兼愛—的論點上。

〈兼愛〉的第二段藉著開頭和結尾處個別放上一個設問句，並自問自答就達到凸顯論點的效果，看完後讀者會對論點特別有印象。這就是墨子的說話藝術，是不是既簡約又符合實用性呢？

祕訣三：由小至大——用層遞法，層層遞進擴充例證，更增加說服力。

在兼愛第三段墨子用具體例子擴充他的論點——混亂由於人自愛自利。

墨子透過層遞法把自愛自利侵害一個家庭、到侵犯一整個國家，最後危害天下和平的後果，由小至大講出。透過層遞這種依序增強的手法，讓讀者發覺：每個人的自愛自利原來不是個人問題，而是天下能不能和平的關鍵：

雖至天下之為盜賊者亦然，盜愛其室不愛其異室，故竊異室以利其室；賊愛其身不愛人，故賊人以利其身。此何也？皆起不相愛。雖至大夫之相亂家，諸侯之相攻國者亦然。大夫各愛其家，不愛異家，故亂異家以利其家；諸侯各愛其國，不愛異國，故攻異國以利其國，天下之亂物具此而已矣。察此何自起？皆起不相愛。（註八）

承接第二段君臣、父子、兄弟等倫常關係，第三段講述盜賊、大夫、諸侯等角色站在自己的立場自愛自利會有什麼結果。墨子說：「盜賊只愛自己的家，所以侵入別人的家以利己；盜賊只愛自己，所以傷害他人以利己。」接著又透過設問：「為什麼盜賊要傷害他人和他人的家庭呢？因為他不愛他人的家，只愛自己的家啊!」

透過具體例子搭配自問自答法凸顯自己的論點，就完成一個合理的論述了。但，墨子並不就此罷休，他要推論到天下的混亂誕生的原因，他擴大例子：「就算是擴大到大夫之間互相侵擾家族，或者諸侯之間彼此侵犯國家，也都是因為這樣。大夫只愛自己的家族，不愛別人的家族，於是侵擾別人的家族以利自己的家族；諸侯只愛自己的國家，不愛別人的國家，所以侵犯別人的國家以利自己的國家。」

從「盜」、「賊」、「大夫」、「諸侯」的自愛影響他人的「室」、「身」、「家」、「國」，層層擴大，於是「天下之亂物具此而已矣」（語譯：天下所有混亂事件都在此完整呈現了。）墨子由小而大，利用層遞法，從具體的小事件推廣到具體的大事件，凸顯了不相愛的危害。並且在層遞之後，再次利用提問法：「察此何自起？皆起不相愛。」（語譯：仔細考察混亂從哪裡發生？全都是因為不相愛。）強調「不相愛」是天下混亂的根源。

結語

跟系列的其他諸子比較，墨子真的是極簡主義者，每一段都簡短精要，卻在前三段就讓人抓到他的重點。

他的論說策略是在每提出一個論點後，再三舉例，搭配比喻、類比、設問、層遞等方法，讓論點簡單明白，也讓人印象深刻。墨子的策略雖然簡單，卻實用性高又效果好，應用在說話、寫作時都能讓你快速凸顯自己的意見，還能增加說服力!

諸子談說話藝術系列到此成功完結!感謝大家對這個系列的關注，雖然每篇只舉了諸子們的部分技巧，但希望透過古人的論說文，真的有讓大家學習到一些日常溝通與書寫的小妙招。（筆者小疑惑：看完全系列的讀者們，有被哪位諸子的技巧折服，進而相信他的治國之道嗎?歡迎留言告訴我喔!）

註七：臣子不孝敬君王，兒子不孝敬父親，這就是我們所稱的亂。兒子愛自己而不愛父親，因此損害父親去達到利己的結果；弟弟愛自己而不愛兄長，於是損害兄長去達到利己的結果；臣下愛自己而不愛君王，因而損害君王去達到利己的效果，這就是所謂混亂。相反地，假如父親不慈愛兒子，兄長不友愛弟弟，君上不慈愛臣下，這也是我們所稱的天下混亂的源頭。父親愛自己而不愛兒子，所以損害兒子以自利；兄長愛自己而不愛弟弟，所以損害弟弟以自利；君王愛自己而不愛臣下，所以損害臣下以自利。這些混亂是為什麼產生呢？都是起自彼此不相愛。

註八：即使是做盜賊的人，也是如此。盜賊只愛自己的家，不愛別人的家，所以盜竊別人的家以利自己的家；盜賊只愛自身，不愛別人，所以殘害別人以利自己。這是什么原因呢？都起于不相愛。即使大夫相互侵擾家族，諸侯相互攻伐封國，也是這樣。大夫各自愛他自己的家族，不愛別人的家族，所以侵擾別人的家族以利他自己的家族；諸侯各自愛他自己的國家，不愛別人的國家，所以攻伐別人的國家以利他自己的國家。天下的亂事，全部都具備在這里了。細察它從哪里產生呢？都起于不相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