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火系列】克里斯汀．哥蒙傳［2.4 秘密 THE SECRET］

這次戰鬥給了我非常沉重的教訓，若面對持盾對手，沒穿盔甲的我簡直是憨包，作為護衛，我也不能隨便後退，為此我煩惱了很久。

師傅有時看我在夜裏，仍在對掛上盾牌的人偶發呆，若有所思，手交疊身後，慢悠悠走開。但我還是凝望着那面殘破的圓盾，思考如何能在不退後的情況下戰勝對手。

為此我的手臂和小腿上了兩個月木板，走路看起來都不太自然，當然也不能跟著小姐出席社交場合，這時就由師傅代勞。

但僕人們說，我身上是榮譽的傷，主人一定會嘉許我。我沒有放在心上，這次我做錯的事很多，最後還不是因我保護了哥蒙小姐，是那些歹徒自己聳了，殺掉戰友逃過罪孽。也許他們知道，要是得罪哥蒙家族被抓住，就會落入繼承者派的手中，只有諸神知道需承受多大的苦難。

我後來才在克里斯托夫口中，得知繼承者派和黑火黨的事；黑火是指戈潭斯另一古老世家——凡尼蒂家族，和他們的支持者。凡尼蒂是伊登最聞名的海軍世家，掌握著黑火艦隊，能用可怕的火焰兵器將海面化為火海。

當今海王年事已高，但伊登海王的頭銜可不是世襲的。世家可以賄賂、拉攏、聯姻，甚至簽訂商業合作，換取定風角商會元老的支持。這年黑火黨在海王大選的呼聲很高，多靠運用各種手段捏造不利殿下的謠言。再加上殿下雖然善於治國理論，卻不是社交能手，只能夠靠撒克遜家族的盟友抗衡。

哥蒙是其中之一。

不過隨派系鬥爭越來越激烈，大家都開始將心思動到慣例之上。雖然牽涉海王大選，都以不破壞各家族的關係優先，但伊登海王是千帆之主，掌握定風角，就是掌握了凡世貿易的中心，能帶來無法想像的財富和權力。

戈潭斯同時是埋藏著罪惡和暗湧的礁石。在金碧輝煌的街道、雄偉壯觀的燈塔，以及世間最大的港口和競技場之下，私掠者、海盜、毒品、奴隸買賣，幾乎所有想像得到的罪惡，都能在這座城市裏找到。

我對這些事早有耳聞，但它們屬於另一個關上門的地底世界。明知發生在周圍，我卻一直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戈潭斯彷彿一座有無數樓層和房間的高塔，此刻，我只剛剛觸及它的敲門磚。

那件事之後，哥蒙小姐有時會有意無意地迴避我的目光。我為此事煩惱了好幾次，是否我做錯了什麼？還是因為我這慘白森人的面龐，讓她想起了那天河流裏逐漸泡腫的屍體。我無從稽考，也沒有膽問。

我以為我們已是有共同秘密的同盟，但我們的距離又遠了，彷彿在跳一支茶後圓舞，兩個旋轉的圈，時而靠近，時而遠離。

但她是我效忠的主人，她的任何決定，我都無從質疑。

過了兩個月，我終於能拆除傷處的木板。哥蒙大人為此傳召我，僕人和侍女們恭喜我，說這一定是為了獎賞。我有點羞怯地笑了笑，事實上我覺得自己無法承受任何獎勵，畢竟我只是僥倖活下來，有愧於哥蒙小姐。

大宅門前的陣仗，看似是要出門。我有點疑惑，但哥蒙大人早在馬車上等我，同行的還有哥蒙小姐以及師傅。當然，自從那次之後，為了安全，隨行的隊伍多了不少人：從商會調動過來的衛隊、奴隸兵，還有作為後勤的僕從，結果隊伍多達七十人，幾乎比得上一支小商隊。

偶有聽聞，哥蒙家族不算龐大，頂多算是個古老，但勢力不過二流的家族，不過他們的勢力，早已是我無法想像的廣。有時我會隨小姐視察家業，只是在戈潭斯，他們已經有三處造船廠，專門給撒克遜家族打造長船，還有鋸木廠、織布工房、鐵匠，以及一大堆看得我頭昏腦脹、進口各種玩意的商會。

哥蒙小姐說過，冷杉最適合打造長船，但看她強裝出來的自信神情，就知道她其實和我一樣對造船一知半解，也許比門外漢的我好一點吧？事實是她志不在此。

小姐對於有興趣的事還是非常擅長的，她學習很快，而且有很高的天份。尤其交際，她年僅十四就讓許多家族的小少爺留下深刻印象。除了容貌，自然也包含小心思。

我有時觀察小姐的舉手投足，也會在心中驚嘆，她是在說話同時想着多少事？能靠着小動作，將人俘虜為她的盟友……也許是裙下之臣。

我知道自己區區一個護衛，是不該對此有任何想法的，但我告訴自己，我只是感覺那些人配不起小姐，他們沒法保護她。他們是群媚俗的蒼蠅，還有長不大的屁孩，仗着家裏有幾個錢，也敢和她打招呼，但小姐總是有禮地笑着回應，我不是味兒。

我又能如何呢？我才是一個錢都沒有的小鬼。縱然哥蒙家族付給我的薪酬，對於護衛來說已算非常慷慨，但我仍遠遠無法和任何一個商會的小少爺比較，更不用說是底蘊深厚的世家大族了；小木窗外的景致一直在倒退，我似乎想得太遠，於是我用手緊緊捏死了自己的非分之想。

夕陽將盡，我們抵達了遠在城郊的莊園。此處有哥蒙家族最好的鐵匠，師傅在路上告訴我，還有草原上採購的馬兒，都會在此處挑選、配種。哥蒙大人在附近建有避暑山莊，以便前來視察。

隨主人視察家業，自然是我的職責。這次是我擔當護衛而來，離城市最遠的一次。也許是因黨派鬥爭，他們鮮少讓哥蒙小姐到離城市太遠的地方；經歷此事之後，就算魯鈍如我，也知道他們為小姐聘請護衛的緣故。

我們在山莊的大廳舉行晚宴。大廳盡頭有岩石堆砌而成的壁爐，我深感新奇，這才意識到我從沒在伊登的房子見過壁爐。人們習慣將廚房和居室分隔，以免煙燻味傳到大廳，但聽說北洋並非如此，寒冷的冬季，讓他們的煮食爐子也擔當起溫暖廳堂的職責。

說不定山莊就是以北洋的規格建造，我不期然地想，許多風格都與戈潭斯的建築有巨大差異。尤其是所用的木料和石材都很粗糙，沒經過打磨，帶有它們原來的質感，不像伊登許多建築，重視細節，甚至在角落雕花。

哥蒙大人邀請我到長桌就坐。雖然我坐到末席，但這已是無比崇高的榮幸，就像我在他的家族裏佔有一席。師傅坐在比我近的位置，他早已在哥蒙大人的門庭服務數年，自然應有如此待遇。

「讓我們感謝諸神的恩賜，讓哥蒙家族的酒杯常滿。」哥蒙大人站立起，舉起琉璃酒杯說，裏面裝滿暗紅的北洋葡萄紅。他的鬍子修剪得比平日整齊。

「讓我們家族的帆鼓足了風。」哥蒙小姐舉杯說。

「守護大人的門庭。」師傅也站立起來，舉起酒杯，同時用眼神暗示我這時應當跟隨，說出祝酒的說話。

「守護諸位的健康。」我有點慌張地從腦海裏擠出一句話，酒杯的冰冷讓我有點猶豫。哥蒙小姐笑了笑，彷彿嘲弄我。哥蒙大人卻臉色平淡地坐下，難以看出他對我的話有任何評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