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翻譯自 BBC 的專欄文章《AI took their jobs. Now they get paid to make it sound human》由科技線記者 Thomas Germain 撰寫。
Benjamin Miller(化名)Miller 管理著一個由 60 多位撰稿人與編輯組成的團隊,負責為一家科技公司撰寫部落格文章,該公司收集並轉售各式各樣的資料,從房地產到二手車。
這項工作既需要創意,也需要與主題專家合作,讓 Miller 有機會探索各種主題。Miller 的職責包括監督內容的整體方向,並確保每篇文章都能兼具準確性和原創性。
當 Miller 的雇主開始採用新技術時,這一切都改變了。
ChatGPT 取代了寫手卻創造了編輯?Photo by Andrei J Castanha on Unsplash
在一次會議中,管理階層提出整合 ChatGPT 以降低營運成本的想法,之後公司便引進了自動化系統。最初,Miller 的經理會在線上表格中輸入標題,然後由 GPT 產生大綱。Miller 的撰稿人不需要開發自己的想法,而是根據生成的大綱撰寫文章,Miller 會進行最後的編輯。
僅僅幾個月之後,公司又增加了一輪自動化:
ChatGPT 開始從頭到尾撰寫整篇文章。這項發展使得 Miller 團隊中的大多數人都被淘汰,只剩下幾個人在出版前做最後的編輯。
到了 2024 年,連僅有的幾個職位也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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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 Miller 的處境中,他一開始希望轉換到 AI 驅動的內容,可以讓同行的文案寫手甚至是作家做更多有趣的工作,像是提昇大綱,並將粗糙的草稿塑造成精緻的作品。
然而, Miller 很快就發現 AI 需要不斷的人工干預。ChatGPT 給出的結果充滿了重複的措辭、呆板的轉換、尷尬的成語,有時甚至完全是虛構的。「刪除形式怪異或過度熱情的語言」成了 Miller 每天的例行公事。
Miller 還必須注意可信度;AI 偶爾會插入一些隨機或不準確的陳述,需要刪除。這通常會變成一個耗費時間的過程,因為他必須仔細檢查每一段落,以確保 AI 的「幻覺」(hallucination)都能被發現並糾正。
ChatGPT 給出的結果充滿了重複的措辭、呆板的轉換、尷尬的成語,有時甚至完全是虛構的。Photo by Tim Gouw on Unsplash
有些編輯的工作完全圍繞著修改 AI 寫成的文字,使其閱讀起來更真實。文案兼編輯 Catrina Cowart 說道,她的許多工作都是讓 AI 產生的文章讀起來更自然。像是刪除過度正式或過時的語言,「因此」(therefore)或「不過」(nevertheless)等,這些字眼很少用在現今的行銷文案中。
Cowart 也強調事實檢查的重擔:
AI 有捏造參考資料或陳述錯誤事實的傾向,因此,即使是看似無關緊要的小細節,也需要仔細核實。
儘管糾正 AI 文字的工作繁重,但編輯的報酬往往比不上從頭開始寫作的報酬。Cowart 就指出,標準的文案撰寫費用約在每字 10 美分左右,而編輯或「AI 潤飾」的費率可能低至 1 美分或 2 美分。這些工作可能更耗時,但報酬卻沒有比較高,完美結合無聊與財務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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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日常的編輯工作之外,AI 的普及也引起了內容品質的問題。
大部分的數位寫作都是為了提升搜尋引擎排名;公司僱用文案撰寫人員製作資訊文章和部落格文章,以吸引 Google 演算法的注意。
然而,Google 已明確表示要懲罰「無助」或公然自動化的內容。雖然 Google 表示精心製作的 AI 內容是可以接受的,但企業仍擔心大量機器產生的文字可能會對其知名度造成負面影響。
這種憂慮催生了 AI 偵測器(像是 GPT ZERO),此軟體系統可辨識文字是由機器還是人類撰寫。
GPTZero 是一款人工智慧偵測軟體,旨在識別 AI 生成的文本。來源:維基百科
自由撰稿平台或個人客戶,有時會要求撰稿人透過這些檢測器檢視他們的成果,以確保最後的文案符合特定的「人類門檻」。諷刺的是,正如 Cowart 所解釋的,提供編輯工作以修復 AI 文字的平台,也會頻繁提醒不要觸發 AI 檢測。
撰稿人最後只能玩無止盡的猜測遊戲,猜測哪句話可能會「太像 AI」,可能會被標示需要重寫。更令人沮喪的是,AI 偵測器本身也會不斷更新,因此何謂「人類寫作」的規則也不斷改變。
遇到過這個系統的人都抱怨這扼殺了創造力,把人搞得像偏執狂。Cowart 表示,「同一件事有數百萬種說法」,任何一天都會有一套新的準則,規定要刪除或取代多少同義詞或不相干的字彙,才能獲得合格的 AI 評分。
對於新手來說,因為檢測器錯誤地將他們的文字識別為 AI 而失去工作或合約,可能是個毀滅性的打擊。與此同時,對於那些長期編輯 AI 作品的人來說,他們的閱讀方式已經有點機械化,出錯的機會也相當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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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ller 最終的命運突顯了這個新創作環境的不穩定性。
儘管他花了好幾個月的時間讓 AI 作業達到標準,但當 Miller 的雇主認為潤飾的工作也能用新技術自動化時,Miller 就被解雇了。Miller 既驚訝又沮喪,眼睜睜看著公司內容管道,最後一道人工檢核關卡消失。
Miller 很快就發現了另一個充滿諷刺意味的機會。離職不久後,Miller 受雇於一家名為 Undetectable AI 的公司,這家公司專門開發工具,讓 AI 所產生的文字更難辨識。在這裡,Miller 加入了當初自己反對的技術。
Undetectable AI 專門開發工具,讓 AI 所產生的文字更難辨識。來源:Undetectable AI Linkedin
Undetectable AI 的技術長 Bars Juhasz 承認,他公司的工具可能會對勞動市場造成負面影響。不過 Juhasz 也指出,歷史早有先例(例如汽車取代馬車的興起)顯示社會最終會適應。
Juhasz 認為,雖然許多工作都會轉移或被取代,但能夠有效運用 AI 並與 AI 合作的人仍能茁壯成長。換句話說,擁有相關技能的人可能會發現自己站在新角色的最前線,即使這些職位一開始看起來不如傳統的文案或編輯工作吸引人。
Miller 對於他花在編輯 AI 內容的幾個月,後悔之情溢於言表。
Miller 看到網路上開始充滿他認為的「垃圾文章」。這些主要為搜尋引擎最佳化而創作的文章,缺乏真正的洞察力和真實的敘述。諷刺的是,當企業意識到這些文章沒有真正的價值時就會刪除,或是被新的 AI 驅動的更新所取代。
從 Miller 的觀點來看,AI 內容的短暫性,突顯了真正的工藝與企業成本削減之間的錯置。正如新技術取代了歷史上的舊工具一樣,AI 也正在塑造勞動力。取代在短期內會帶來痛苦,但也有可能出現幾年前不存在的新定義的角色。
問題在於,在這個過程中,公司是否會重視人類勞動的無形資產 — 創造力、同理心、理解深度,或是將人類輸入,純粹視為機器產生文字的最後清潔人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