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理咖啡 / Rational Coffee

經常穿越光陰的廊道，不為什麼，也許時間就這樣流過我，燈火寂靜的時候，風聲狂驟，等到我從睡夢中清醒過來，意識到自己已然度過了一天，而另一日的開展，是在清晨，空氣裡瀰漫滋潤的水氣，告訴我昨晚剛下過雨，而我又再次從廊道的一端，走向另一端出口。我經常在初清醒的時刻感受到意識正處於蒙昧狀態，肢體有些遲鈍，思想還停留在昨夜的夢境裡頭，但已經開始準備一天之中的盥洗，拉開宿舍落地窗的窗簾，我一邊感受陽光在皮膚上溫熱地翻烤，像是為了食用溫熱的吐司那樣，輕輕地吻了一口。在我還是研究生的時刻，這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天，並且在新的一天之中，假如沒有其他的課堂，我習慣在午後找尋一家咖啡店待著。

在我剛成為研究生的第一年，也就是2021年2月，偶然間聽見關注已久的冰島作曲家Ólafur Arnalds和歌手JFDR合作，新推出的一首歌曲Back To The Sky，除了像傳統歐洲電影般優雅，象徵一種日出似的形象，如詩的簡練歌詞同時打動了我。那年3月，我同樣初次來到了「有理咖啡 / Rational Coffee」，陳列架上展示不同的單品咖啡豆，並且向前請教了當時的店長，因此他打開了一罐罐像是承裝藥品的容器，讓我試聞，並逐一介紹。每一杯點選的單品咖啡皆附有一張名片，介紹豆子的名稱、莊園產地以及處理方式，我曾經收過苺姬和巴赫的名片，後來那年的5月過後，因為新冠肺炎的疫情變得嚴重，有理咖啡開始暫停內用，最後公告店休。

如此短暫宛若夢境的幾次交集，也象徵著我研究生階段初期的心境，那些天的午後，某種曖昧的情愫在此時變得水氣瀰漫，縈繞著咖啡豆的香氣，以及青澀，最後騎著單車在傍晚匆匆地趕回宿舍，每當歌手唱到「I could be loved by you, either way」，我的心頭就會為之一顫，感情帶有某種不確定，那些猶疑的情緒和空白的語言，對而今的我來說，仍舊是美的。在那些什麼都還可能發生的年紀，在學術殿堂裡不知天高地厚的闖蕩著，不停地揮灑光陰因此被眷戀而不自知，但這些轉眼都成了泡影，瞬間地消失，隨著青春而悄然流逝，變得悵惘而遺憾。我後來總在想，在被咖啡浸泡的當下，或許精神正處於活躍的狀態，並非完全的理性，然而「Rational」意味頭腦清醒的，帶著命名者所賦予的理性精神，這兩者似乎悖反，就像是在兩種狀態下遊走，我總覺得當時自己正處於戀愛狀態。

後來每當需要乘坐公車或者火車，那種長途使我可以安靜下來的時刻裡，我會聽著這首歌曲回到當時的感覺，試圖回到那種熱戀以及惆悵的狀態裡。有幾次看晚場的電影，需要搭末班的夜歸公車回到宿舍時，我都是戴著耳機聽這首歌看公車繞回校園，甚至當某個夜晚遺失學生證時，或者公車改道找不到站牌時，當那種不安感緊緊地束縛住我的全身，我會在好不容易搭上公車的時候，在座位上偷偷地流淚，迂迴的沿途風景，以及和我一樣的學生們，那種歸屬感以及安心的情緒終於得到宣洩。然而我並不知道，在往後的日子裡，比這些情形殘酷得許多，因為在更多的時候，人生是更加無助而看似毫無終點的，我又會想起歌詞中的這句「I'm not the only one to lose a friend」，也許原先是在論述一個失戀或者分手過後的人，我想我多少有這樣相似的情緒被觸動。

我經常想像彷彿在高處，有人正像星星一樣窺視著我，就像某種守護者的角色，使我感到安全以及被愛。不知道為何，2021年似乎是個特別純粹的一年，似乎成為劃分了我時空的交界線，往後假如正要回家的時候，也許我早已遺忘當年純真的自己，但仍舊會想起這首歌曲也說不定，即便不知道將要往哪裡去，並且重新感到害怕，卻不知道誰可以給予這份救贖。這間短暫開啟的咖啡店，或許對我的人生而言並不意味什麼，也曾經有過那麼多間咖啡店曾經在我生命中停留，但我認為這份珍貴的意義就在生命某一階段的某一瞬間，它確實是我最珍貴時光的象徵，卻又像是一個階段的尾聲，告別之後，無論是否願意，都必須往前走。

2024.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