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詩組》 楊萬里 王建 范成大 戴復古
- 高下田疇水鬥鳴,泥深路滑不堪行。請君聽取行人語,只個愁聲是喜聲。
- 雨裡雞鳴一兩家,竹溪村路板橋斜。婦姑相喚浴蠶去,閒看中庭梔子花。
- 晝出耘田夜績麻,村莊兒女各當家。童孫未解供耕織,也傍桑陰學種瓜。
- 雨過山村六月涼,田田流水稻花香。松邊一石平如榻,坐聽風蟬送夕陽。
細密的雨絲如垂天之幕,淅瀝聲喧騰於高下錯落的田疇間。泥濘小徑滑溜難行,過客踉蹌跋涉,愁苦的嗟嘆聲聲入耳。然這嘆息落入農人心中,卻化作滋養豐收的深沈詠唱。
雨聲未歇,踏過溪流上斜欹的板橋。幾聲雞鳴自零散農舍間逸出,恍若寂寥天地裡迸落的清亮音符。溪畔竹影搖曳,流水泠泠,村路在雨霧中迤邐隱現。浴蠶時節已至,村姑相呼的嗓音穿過濕氣;而庭中梔子花兀自綻放,於喧忙之外,靜靜吐納一院清芳。晝間田壟鋤影起落,夜裏燈下績麻聲聲。男女老少各司其職,撐起日子的重擔。桑樹蔭下,垂髫稚子尚不解耕織辛勞,卻已俯身沃土,以柔嫩指掌撥開泥壤,稚嫩地埋下青瓜籽粒。
六月雨霽,山野沁透新涼。無垠水田漫溢淙淙流響,稻浪初花,暗香浮動如絮。我獨坐松畔一方青石榻上,聽晚風牽引蟬聲悠長,凝望夕陽熔金,一寸寸沉入稻海盡頭。暮色四合時,風蟬猶吟唱著天地間最澄澈的餘韻。

唐代詩歌用語較典雅,宋代文人開始大量吸收市井口語入詩。楊萬里(江西吉水人)的詩以「活法」著稱,擅長捕捉生活化場景與方言,如「只個愁聲是喜聲」中的「只個」就是典型的口語表達。
「只」在此為指示代詞(非副詞),相當於「這」;「個」是量詞泛化的用法(類似「這個東西/這種情況」)。合起來意指「這一種」「這般」。書證:代詞。這;此。《敦煌變文集·歡喜國王緣變文》:“金殿乍聞皆失色,只言知了盡悲傷,咸賀有於能平正,也被無常暗取將。”元無名氏《陳州糶米》第一折:“你的銀子本少,我怎好多秤了你的,只頭上有天哩。”
「此」,本字,發音 tshi2 -> 齒擦音組tsh-, ts-, s- 遞變! tsi2, 這個音就是 「只」字文讀切音!另外變音是「者(tsia2)箇」,俗寫「這個」,成為現代用字!這,tsia2 切音! 白音 tse7!
宋代文獻中,「只個」多見於南方文人作品,與楊萬里(江西)、范成大(江蘇蘇州)、戴復古(浙江台州)等籍貫吻合,反映當時江南、江西的方言習慣。除楊萬里外,其他宋人亦常用「只個」:陸游(浙江紹興):「只個逍遙是水仙」(《漁父》)。禪宗語錄(反映口語):「只個心心心是佛」(《景德傳燈錄》),證實其為宋元口語高頻詞。
「只個」是宋元時期江南地區的方言口語詞,在楊萬里等南方詩人筆下成為接地氣的文學表達,既保留生活質感,亦承載地域文化印記。時至今日,在吳語、贛語中仍可找到其音義孑遺。
此篇吟唱,以現代用詞「這個」取代,來接地氣!最後一首,戴復古,在目送夕陽,風曳蟬鳴中,完成此組詩的生命洗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