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奈張與克莉絲汀約見,是在一間正在夜間清場的酒店大廳裡。這裡不提供咖啡,也沒有偵探該有的辦公室,只有她與智慧型外骨骼輪椅、攜帶資訊裝置與一個便攜式樣本檢驗儀器。
古奈張穿著白襯衫,扣子扣得過緊,神情卻有種不自然的平靜。他年約三十,眼神像是熟記歷史教科書的那種人,卻到處充滿是壓抑。
「克莉絲汀小姐,我是古奈張,國民建黨的林主秘兆權先生介紹。」「實力不錯,讓李氏酒店留了個大廳,還有趙醫師外借給我儀器。」克莉絲汀沒有抬頭,只是讓機械手臂翻了頁筆記。
「林主秘沒有告訴你細節嗎?關於樣本以及安排?」克莉絲汀問。
「我來不是為了澄清什麼,也不是為了要討回什麼。」古奈張深吸一口氣,「我只是想確認,夏赫德‧黎鴻,是不是我的祖父。」
克莉絲汀停下筆記翻頁的動作,這才抬頭看著他:「你父親是哪位?」
「我不想說他,他是夏赫德未公開的關係中出生的孩子。也沒有姓黎鴻,但父親一直說,夏赫德是我祖父。」
「然後你的父親要你來驗DNA,翻歷史,給自己的人生找定位?」她語氣並不輕柔。
「跟我父親無關,我只想知道真相。」古奈張語調堅定,「我不想靠姓氏獲得什麼,但我應該有權知道自己來自哪裡。」
克莉絲汀點了點頭,心中盤算著眼前的男人,讓趙醫師和李老闆這樣出手,或許是不可原諒者的子嗣,然後啟動精巧檢測儀器。「這是DNA檢驗儀器,裡面記載的樣本資訊,是透過管道蒐集到的國民建黨大老樣本數據,包括夏赫德。」
「……」古奈張一時間說不出話,「我聽說夏赫德的遺體失蹤了?」
「總之資訊數據來源是肯定的,問題是,你真的要面對真相嗎?」克莉絲汀冷冷盯著他,她語氣平靜得像在報天氣,「現在,只需要你的一點唾液。」
古奈張咬牙片刻,最終點頭。他取出棉棒,依照指示劃過口腔內壁。然後將樣本插入儀器,按下掃描比對。
幾秒鐘的沉默後,螢幕上跳出結果:遺傳相符率 99.997%,符合直系男性後代遺傳結構。
「喔!沒錯,你是夏赫德的孫子。」克莉絲汀看了一下比對出來的數據。
古奈張閉上眼睛。那不是什麼榮譽感的眼淚,只是一種否極泰來的憤怒,他雙手握拳的喊叫:「終於,讓我找到了!我就是!我真的是!我的確是夏赫德的孫子!」
「然後呢?」克莉絲汀饒有興致地問,「你要去踹開國民建黨的大門討回一切嗎?」
「本該如此!」古奈張忿恨且富有企圖地說,「那些東西本來就是我的!」
還真是態度大轉變…克莉絲汀默默地想著,她應該要給這個發現真相後卻一改先前姿態的人澆桶水冷靜一下。
「既然林主秘沒告訴你細節,我可以告訴你,詳細的狀況,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克莉絲汀刻意地吸引古奈張的注意說:「你想知道這些樣本資料怎麼來的嗎?」
確實,這樣的秘密檢驗,到底是怎麼弄來資料的?古奈張這時覺得困惑,這背後的原因必須釐清。他的證據,必須完美無瑕才是!這樣才能夠將來回歸正統時,清楚明白不會落人口舌,「洗耳恭聽!」
克莉絲汀淡淡一笑,語氣像是在講某個不重要的小事,「既然你想知道,我就說吧。與你比對符合樣本的來源,是五位國民建黨的大老。」
古奈張眼神閃爍了一下,「五個?這是怎麼回事?不是才說我是夏赫德的孫子嗎?」
「你先別急,你的確是夏赫德的子孫。」克莉絲汀冷冷地說。
古奈張皺起眉,「你是說…?」
「你祖父的遺體,不是被做成木乃伊然後失竊了嗎?」克莉絲汀一字一句清楚地說:「竊案的真相是,那五位黨國大老夥同外國賣家,把夏赫德的木乃伊作成古老偏方,噬魂藥丸吃下肚了!」她點開資訊裝置一頁紀錄,並放大幾個關鍵標籤,讓輪椅附帶的揚聲器唸了出來:「病患代碼089-A、091-B、094-D…腹瀉、嘔吐、高燒、腎毒指數破表,被緊急送入趙氏私人醫療中心。」她停了一下,語氣轉冷,「而這些人,在排泄出來的樣本裡,依然保留了可檢出的DNA殘留。」
古奈張瞪大眼睛,嘴唇發白。
克莉絲汀認真地說;「你比對的樣本,就來自於他們的腹瀉排遺,沒錯你的祖父夏赫德被他們做成偏方藥丸吃下肚了。」
空氣瞬間凝結,只剩下酒店大廳清場後,依然運作的古董鐘的滴答聲響。
「我、我祖父…他被做成藥?被吃下去?然後我…我是靠…」
「是的。」克莉絲汀平靜地說,像在告訴他一場已結束的手術報告,「從五位黨國大老的腹瀉物中,證明了你有黎鴻的血統。」
古奈張的手顫抖著撐著桌面,臉上那份剛剛還意氣風發的榮耀感,一點一點地碎掉,像掉進馬桶的排遺。
「你現在知道了真相。」克莉絲汀語調平直,「但它不會改變過去發生的事。」
古奈張靜止了好幾秒,彷彿整個人被定格在那一瞬。
他想開口說話,卻只吐出一個乾扁的音節。喉頭像是卡了一整段黨史,卻說不出一句話。
克莉絲汀輕聲地嘆了口氣。
「你想爭正統?」她歪了歪頭,「那就爭吧,古奈張。」她讓輪椅附帶的機械手臂慢慢將儀器收回去,語氣低緩卻毫不寬容:「畢竟,你可是靠著五坨拉稀,建立起自己祖先血統的正統繼承人。」
古奈張的拳頭緊握到泛白,額頭青筋浮現,但說不出一句話。
克莉絲汀啟動輪椅,自動導航模式啟動,她沒有再看他一眼,只丟下最後一句:「你現在驗明正身了,還想繼承了他的荒謬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