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01-1|從雙截龍打到 Outlook
前幾天,我正在準備一門實體課,主題叫做「業務從零開始」。
結果最需要重新開始的,反而變成我自己。
課還沒開講,我就已經連續三晚夢到筆電壞掉、講到一半學員全體滑手機,還有一次夢到自己穿錯拖鞋上台。
我坐在桌前,一邊備課,一邊喝第二杯冰美式,心裡冒出一個聲音:
「欸,我第一次真正面對壓力,是什麼時候?」
有時候我會想,那些我們口中所謂的「壓力」,第一次在我身上留下痕跡,是哪一刻?
什麼時候?我第一次喉嚨緊、肩膀硬,腦袋裡只有一句:「等一下我到底要講什麼?」
我的答案是在某一年的三月,一間科技公司,第一天報到。
當時剛退伍,身上唯一的職場經驗,是幾段時薪一百多塊的打工,還不太會用 Outlook,也不確定「研發」和「業務」在公司裡誰比較兇。
那時的我,27歲。
金牛座,害羞、固執,對自己的筆電比人際關係還熟悉。
我只知道一件事:我要好好工作。
那時候,我還不知道有一天我會離開程式、走進會議室、成為一個業務。
然後,我迎來了菜鳥社畜的第一道課題:一連串的「試煉」。
試煉一|自我介紹的壓力
報到第一天,我的導師也是當初面試我的前輩,領著我走訪各部門報到。
我們像是在公司裡繞了一圈半馬拉松——從櫃台總機、管理部、財務室,一路走到研發區和副總辦公室。他走在前面,我提著筆電包,一邊練習微笑,一邊想著:「等一下要講幾次『你好,我叫Tony』?」

我:你好,我叫Tony。
管理部姐姐(笑臉迎人):哎呀~小帥哥耶!也叫Tony喔?歡迎歡迎~
我(硬擠笑):呵呵呵~謝謝~謝謝~過獎了過獎了…
到了研發區,氣氛忽然轉冷,一位工程師抬頭問:
「你之前念什麼系的?」
我下意識回答:「電機與資科,從小對電腦有興趣。」
但其實我心裡想的是:
「我從小打電動打到大,雙截龍打到可以背招式,算嗎?」
接著來到副總辦公室。這位副總不愧是業界資深,開場白直搗黃龍:
副總:結婚了沒?要不要我幫你介紹?
我笑得比剛才更僵:「哈哈哈~還沒還沒,謝謝副總,有需要一定說!」
回到座位後,導師才笑著跟我說:「你知道嗎?之前的總經理也叫Tony。所以你這名字,在公司一下就變得超有記憶點。」
從那天起,就埋下小Tony的暱稱伏筆。
一個我自己沒預期的外號,卻成為我在這間公司的開場白。」
試煉二|中餐的壓力
報到第一週,每到中午,我的前輩導師都會約我跟其他同事一起出去吃飯。有時是開車 15 分鐘去吃牛肉麵,有時是附近的水餃店。
我心裡默默覺得:
哇,公司氣氛真好,這裡的人都很照顧新人耶!
結果到了第二週,十二點整,導師從茶水間小心的捧著熱便當走出來,笑著跟我點個頭說:「加油喔~中午吃飽一點。」
我愣了一秒,才突然醒悟:
原來他平常根本不外食,那些日子,是為了讓我適應才特地陪我。
從那天起,我開始自己處理中餐。但我不是走出去,而是退回來。
每天下班後,我會去租屋處附近的麵包店買幾個麵包,隔天帶到公司當午餐。
中午,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默默啃麵包。
有時有同事熱心問我:「要不要一起去吃飯?」
我會露出一個尷尬但不失禮貌的微笑,然後說:「沒關係,我已經準備好了~」
我不是不想吃飯,是我害怕那種話題卡住的沉默,也不敢插進那些熟門熟路的對話裡。
就這樣,我吃了整整三個月的麵包。
那時的我,每天啃著冷麵包;現在的我,能一口氣陪客戶吃兩輪應酬。
你問我是怎麼變的? 是那晚外星人把我? 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試煉三|加班的壓力
試用期剛結束那週,我收到第一個完整負責的小專案。
那天回家後,我把電腦放在桌上,還特地在筆記本上寫下幾個字:
「要做出成績來。」
我開始習慣留下來——先是七點、八點,覺得還好。
到了九點、十點,辦公室越來越安靜,只剩下中央空調聲和我鍵盤的打字聲。
偶爾走出辦公室,樓下超商鐵門半拉,街道冷清,只有路燈還亮著,像某種陪你熬夜卻不會說話的朋友。
專案進入整合期後,加班變成默契。十一點是基本盤,凌晨兩點是常態。
我變成少數有門禁鑰匙的人,也學會怎麼關主電源、倒垃圾、鎖茶水間的門。
有一晚,大約八點,辦公室燈光還亮著,我正一邊 debug、一邊想著晚餐要不要放棄。
突然有人走進來,是董事長和他的特助。
原來他們剛應酬結束,經過研發部時看到燈還亮著,特助便帶董事長上樓來看看「誰還沒下班」。
那一刻,我愣了一秒,趕緊起身打招呼。董事長點點頭說:「辛苦了!」
特助手裡提著紙袋,遞給我一份剛剛應酬打包回來的甜點:「這是剛才餐廳的起司塔,不錯吃,給你墊墊胃。」
我接過來說謝謝,心裡卻有點熱。
那不只是一份甜點,而是一種「有人真的看見你在努力」的感覺。
也是從那天起,董事長開始記得我,叫我「小Tony」。
那年我月薪三萬三,公司沒上市,沒有股票,也沒有分紅,只有一堆記不起來的專案任務編號。
有次我鼓起勇氣問主管:「這個專案有專案獎金嗎?」
他頭也沒抬,說:「這個算責任制啦。」
我笑著點頭說「好」,但回座位時,那個「好」在心裡重複響了很久。
你如果問我為什麼還願意這樣熬?
我當時告訴自己:
那時的我,什麼都還不熟,連自己值不值得加班都搞不太清楚。
我只知道:學不會的事,就得靠時間補;跟不上的地方,就自己多做一點。
所以那些付出,我從沒想過要算。
結語|壓力的形狀,像是一場靜音的長泳
那年我27歲,沒績效獎金,沒有股票分紅,也不懂什麼叫職場權衡。
每天早上準時到辦公室,晚上自願留下來,沒請過補休,也沒問過加班費。
說不上是誰逼的,也不是天性多努力。
只是那時候的我,心裡一直有種單純的相信,覺得只要願意撐,只要肯多做一點,總會換來某種改變。
我以為那是在學習;後來才知道,那也是一種等待。
等自己慢慢長出韌性,等那份笨拙的努力,有天能被看見。
有些壓力來得沒聲音,
你只能悶著頭往前游,撐過去的那一刻,你才知道自己學會了什麼。
後來我真的游到了水面。
但我沒想到,真正讓人窒息的,不是壓力,是人與人之間看不見的默契與權力。
那不是教科書會告訴你的事,
而是你開始跟「業務部」有交集之後才會懂的事。
【待續|EP02:第一次飛日本,出差變滅火,研發變公關,我完全沒準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