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太陽。
但我早就忘記那是不是我的真名。
我得找到它。
就算只是個夢,我也要知道它是不是存在過。
我叫阿大。
沒人知道我幾歲,我自己也不太想記得。這裡的日子像地下水管的回音,怎麼走都回不到原點。
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忘了,可能是某次喝醉以後,也可能是跑給什麼東西追時,不小心穿進了這片灰色的空隙。
我不信有出口,但我也還沒死,這點說不定值得慶祝一下?
有人說,記憶是我們存在的證明。如果真是這樣,我早就該消失了。
我是青木。
不像樹的青,也不像木頭的木,是一種不明不白的存在。
我曾經以為自己來到這裡是因為逃避,但現在我開始想,也許是這座城市在等我。我失去了什麼……我知道,但我不能說。就像有人在你耳邊輕聲說過一句話,你知道那句話改變了你的一生,可你怎樣都記不起它的內容。
雨會淋濕傷口,但這裡的雨,不痛。只是冷。
他們三人走在城市邊緣。廢墟與泥濘勾勒出城市的結構,就像一張長期未曾修補的地圖。牆上塌掉的標語還看得出「歡迎光臨」的字樣,但下面被亂筆寫上了「別相信這裡」。
「我記得有一棵樹,就在這座城裡,它開著花,像在等誰回來。」太陽說這句話時,眼神裡有種難以言說的固執。他站在一間倒塌的小學門口,眼神掃過半截的鐵門,手撫過一塊寫著「友誼長存」的石碑。
「你確定那不是夢?」阿大挑眉,語氣帶著一貫的戲謔與防備。
「我不確定,但我想去找。」太陽回答得乾脆。
青木沒有說話,只是緩緩點頭。她像是願意相信,也像是願意陪走這段路。
他們就這樣啟程了。
路越走越荒涼。高樓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鐵皮屋和雜草叢生的空地,連雨聲都顯得稀薄了些。
太陽走在最前頭,像是記憶在牽引他的腳步。他們經過一片廢棄的遊樂場,盪鞦韆的繩子已經斷裂,一個被雨水泡爛的玩偶倒在泥地裡。
「我想起小時候有一個朋友……我們總是躲在一棵櫻樹下。他說,等櫻花開了,我們要一起離開那裡,去找一個沒有雨的地方。」太陽邊走邊說,聲音有些低沈。
「他是誰?」青木問。
太陽搖搖頭,「我不記得名字了,只記得他戴著一頂紅色的毛帽,笑起來像是把整個春天藏進了眼睛裡。」
阿大撇了撇嘴,「你那朋友現在八成也在這城市某個角落,像我們一樣迷路。」
「不。」太陽停下腳步,轉頭看他,「我覺得……他沒有迷路。他走出去了,只是我還沒找到路而已。」
青木看著太陽的側臉,那眼神不像是在尋找某人,而像是在尋找自己。
那一刻,青木忽然想起一件事。
這裡的人,從來沒說過自己是怎麼來的。
卻不約而同地,沒有人相信自己會留下來一輩子。
他們走進一條幾乎被野草吞沒的小徑。天光透不進來,樹影與雨絲交疊成一種夢境般的質地。走了很久,前方突然出現了一片空地。
空地中央,有一截腐朽的樹樁,長滿青苔與菌類,像一具被時間忘記的骨骸。
太陽停住了。他的眼神緊緊鎖在那樹樁上,手指輕顫。
「……這裡就是了。」他聲音低到快聽不見。
「你怎麼知道?」阿大環顧四周,這裡什麼都沒有,連顆像樣的樹都看不見。
太陽走向樹樁,跪下,手指在濕土中撥開一些落葉。他挖出一枚舊舊的鈕扣,是童裝上常見的那種,紅色的,上面還有一條細線。
那一瞬,他的世界像被靜止了。像洪水決堤般湧進來的證據,讓他幾乎喘不過氣。那不是夢,他就知道那不是夢!他手中的證據,那枚鈕扣,正是他懷疑過千百次、否認過千百次的過去,如今如此真實地躺在他掌心。
「我們把東西埋在樹下,說等春天來,就挖出來當信物。」太陽輕聲說道,「我記得……他是用這個當承諾的。」
空氣一陣沉默。雨落在他的背上,無聲地打濕整件風衣。
「它死了。」阿大忽然說。
太陽沒有回頭。他只是望著那截腐朽的樹幹,像在看一個從未真正存在過的夢。
「也許……是我來晚了。」太陽喃喃道。
青木蹲下來,撫摸那鈕扣一角,「不,它等了你很久,只是時間太長了。」
「櫻花沒有開嗎?」太陽問。
「開過的,」青木點頭,像是在替樹說話,「只是沒人看到而已。」
他們在那裡停留了一陣。太陽沒有哭,也沒有說什麼,只是靜靜坐著,把那枚鈕扣放進自己的口袋。
回程的路上,他沉默得異常安靜。
「你還想找出口嗎?」阿大問。
太陽看著遠方灰色的天,微微一笑,「想。但我想先記住這棵樹。就算它不再開花,我也不想再忘記它了。」
青木輕聲說:「我們都會記得的。」
雨繼續下著。
這座城市的時間沒有繼續走,但三人的心,好像某個角落被重新點燃了。
他們還不知道,那棵枯死的樹其實不是終點,
而是某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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