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當我們面臨抉擇時
在街上看到有人急需幫助,但自己正趕赴一場重要約會,該如何選擇?
這類日常的道德兩難,往往沒有簡單的答案。它們觸及了我們內心深處的價值觀,迫使我們思考「什麼是『對』的行為?」倫理學,就是提供我們思考這些問題的「心靈地圖」或「智慧鏡片」,幫助我們看清不同選擇背後的理路與價值。
在今天的探索中,我們將踏上一條獨特的道路。我們將邀請東方智慧中慈悲與智慧的象徵——「四大菩薩」——作為我們的嚮導,來理解西方哲學中三種最主流的倫理思維模式。這不僅是一場知識的學習,更是一次心靈的對話,讓我們看看當代哲學的嚴謹思辨,如何與古老的慈悲原型相互輝映。
現在,請以一顆開放與謙卑的心,跟隨菩薩的腳步,展開這趟哲學探索之旅。

--------------------------------------------------------------------------------
1. 普賢菩薩的行動準則:一切從「結果」出發的後果論 (Consequentialism)
菩薩原型:普賢菩薩 在佛教傳統中,普賢菩薩是「勤勉承諾的德性」的化身。祂的特質是將智慧轉化為持續、堅定的行動,並致力於創造最美好的結果,引領眾生走向福祉。
什麼是後果論?
後果論(Consequentialism)是三種倫理學派中最直觀的一種。它的核心思想非常清晰:一個行為的道德好壞,完全取決於它所造成的結果。如果一個行為能為最多人帶來最大的幸福或福祉(效益主義是其最著名的一種形式),那麼這個行為就是道德上正確的。
這就像普賢菩薩在行動前,總會先思考:「我這樣做,最終能為世界帶來什麼樣的好處?如何才能最大化善果,最小化惡果?」這是一種務實、前瞻且以結果為導向的道德計算。
洞見:從軍費開支看見驚人的「機會成本」
後果論的鏡片,能讓我們看清一些驚人的事實。讓我們看看當前的全球軍事開支。各國政府宣稱增加軍費是為了「安全」,這是一個預期中的「好結果」。但實際結果呢?
我們可以透過一個簡單的表格,看見這筆巨款的「機會成本」——也就是說,如果我們不這麼做,我們本可以成就些什麼?

從後果論的角度來看,這份帳單是「道德上的災難」。各國投入天文數字的資源追求安全,但全球衝突事件不減反增,安全狀況持續惡化。這揭示了一個可怕的悖論:用以追求安全的工具,正積極地侵蝕著安全本身,同時排擠了能創造巨大福祉的資源。
更深層地看,全球軍國主義不再是防禦機制,而是一種系統性的「自體免疫性疾病」。世界這個身體的防禦系統(國防開支),因過度活躍而產生了方向性的錯亂,正在攻擊其自身的關鍵器官(教育、醫療、環境),誤將維繫生命的養分當成了威脅。整個系統所產出的結果,與其宣稱的效益完全相反。這意味著,從一個純粹關注結果的後果論視角來看,當前的全球軍備競賽是一場徹底失敗的道德實踐。
後果論提供了一個務實的計算框架,但如果有些原則,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能被違背呢?這就引導我們走向地藏王菩薩所守護的義務論世界。

--------------------------------------------------------------------------------
2. 地藏王菩薩的堅定誓願:不容妥協的「原則」義務論 (Deontology)
菩薩原型:地藏王菩薩 地藏王菩薩是「堅定不移的責任德性」的化身。祂的核心是「為最棘手問題承擔最終責任」,並堅守「地獄不空,誓不成佛」的偉大誓願。祂的行動不是基於結果的算計,而是基於一個神聖不容侵犯的原則與責任。
什麼是義務論?
義務論(Deontology)提出了與後果論截然不同的看法。它主張,道德的判斷標準不在於行為的結果,而在於行為本身是否符合某些普遍的道德法則或義務。有些事,就是「應該」做的,有些事,就是「不應該」做的——這與它們會帶來什麼後果無關。
就像地藏王菩薩的誓願,拯救眾生是一項無條件的責任,祂不會去計算「如果我這麼做,有多少機率能成功」。德國哲學家康德(Immanuel Kant)為此提出了著名的「定言令式」,其中一個核心思想可以用一個生活化的比喻來理解:
「你行動的準則,是否能讓你心安理得地希望它成為全世界每個人都會遵循的法則?」
例如,「說謊」之所以是錯的,不是因為它可能導致壞結果,而是因為如果「說謊」成為一條人人遵循的普遍法則,那麼人類社會的信任將蕩然無存,語言本身也會失去意義。
洞見:人類理性的「同理心鴻溝」
義務論的理想非常崇高,它相信人類能憑藉理性意志,遵循普遍的道德原則。然而,在現實世界(特別是國際關係)中,這個理想面臨著巨大的挑戰,因為我們的理性並不如想像中那樣純粹。認知科學揭示了幾個關鍵的偏誤:
- 內群體/外群體偏誤 (In-group/Out-group Bias): 我們天生就偏愛與自己相似的「自己人」,並對「外人」抱持懷疑。這使得將「不可傷害他人」這樣的道德法則,「普遍化」到我們視為敵人的群體變得極為困難。
- 零和偏誤 (Zero-Sum Bias): 我們常錯誤地認為,一方的得利必然是另一方的損失。這種思維直接助長了軍備競賽,因為我們很難真心希望敵對國家也遵循「為了安全,我們必須增加軍備」的準則。
- 同理心鴻溝 (Empathy Gap): 研究發現,當我們將他人標籤化為「外群體」時,大腦中與同理心相關的區域活動會顯著降低。這是一種生理上的現實,使得慈悲變得困難,也讓我們更容易對他人的痛苦無動于衷。
義務論的崇高理想,在此撞上了人性的堅壁。它所仰賴的、用以進行普遍化思考的理性認知機制,正被我們的心理現實系統性地破壞。我們天生的群體偏見,使得純粹依靠「理性意志」來實踐普遍道德原則的挑戰,不僅僅是困難而已,更像是一場根本性的矛盾。這使得康德的「定言令式」在國際政治的舞台上,幾乎成了一項不可能的任務。
如果單純計算結果可能導致不公,而堅守原則又可能因人性弱點而僵化,那麼,是否還有另一條路?這條路不先問「該做什麼」,而是問「該成為什麼樣的人」。讓我們跟隨觀音與文殊菩薩的腳步,探索德性倫理學的智慧。

--------------------------------------------------------------------------------
3. 觀音與文殊的智慧:成為一個「好人」的德性倫理學 (Virtue Ethics)
菩薩原型:觀世音菩薩與文殊師利菩薩 觀世音菩薩代表「慈悲關懷的德性」,祂能準確地感知世間一切苦難。文殊師利菩薩則代表「實踐智慧的德性」,祂能在複雜情境中辨識出最正確的行動。這兩者的結合,象徵了德性倫理學的核心:培養一顆能夠敏銳感知並明智判斷的品格。
什麼是德性倫理學?
德性倫理學(Virtue Ethics)將焦點從行為本身轉移到了行動者身上。它不主要問「我應該做什麼?」,而是問「我應該成為一個什麼樣的人?」。
它的核心在於培養內在的品格與德性(Virtues),例如仁慈、智慧、勇氣、公正、誠實等。這種倫理學相信,一個真正擁有良好品格的人,在面對道德困境時,並非生硬地套用規則或計算結果,而是能自然而然地憑藉其「實踐智慧」(古希臘哲學家亞里士多德稱之為 Phronesis),做出最為正確、靈活且合乎情境的判斷。
洞見:菩薩原型作為一種「德性治理」框架
如果我們將一個國家或一個組織視為一個道德行動者,那麼菩薩原型就為我們提供了一個極佳的「德性治理」框架。它展示了在解決複雜的全球衝突時,需要哪些相輔相成的品格,甚至能對應到現實中的國際組織功能。
菩薩原型核心德性在解決衝突中扮演的角色對應之聯合國功能(範例)觀世音菩薩慈悲關懷診斷問題:聆聽受害者的聲音,準確感知痛苦所在。人權事務高級專員辦事處 (OHCHR)文殊師利菩薩實踐智慧制定策略:分析複雜局勢,找出最明智、最有效的解決方案。裁軍事務廳 (UNODA)普賢菩薩勤勉承諾負責執行:將方案付諸行動,並持之以恆地推動,確保產生好結果。維和行動部 (DPO)地藏王菩薩堅定責任底線擔當:在最艱難的時刻挺身而出,堅守永不放棄的核心原則。國際刑事法院 (ICC)
這個表格清晰地告訴我們,德性倫理學提供了一個比後果論或義務論更為整全且靈活的框架。

透過四大菩薩的引領,我們看到,真正的倫理實踐,或許不在於選擇某一種「主義」,而在於將這些不同的智慧融合於一顆完整、慈悲且行動的心。

--------------------------------------------------------------------------------
結論:在意志的懸崖邊,遇見恩典與感恩
在這趟旅程的終點,我們看見,無論是後果論的精密算計,還是義務論的莊嚴守則,它們都依賴於一種核心動能——我們稱之為「自力」(jiriki),也就是人類自身的道德意志與理性力量。
然而,當我們誠實地凝視前述的洞見——失控的「自體免疫系統」、被偏見系統性破壞的理性——我們便會抵達倫理的懸崖邊。我們發現,單憑「自力」,可能終將導致一種「崇高的疲憊」。社會學家馬克斯・韋伯筆下那充滿悲劇色彩的「責任政治家」形象,完美地捕捉了這個困境:他必須在純粹的信念與現實的骯髒妥協之間承受永恆的撕裂,最終心力耗竭。
正是在這個「自力」的盡頭,東方智慧與許多宗教的奧秘傳統提供了一條截然不同的道路——那便是「他力」(tariki)的介入,也就是恩典的力量。這並非僅僅是宗教概念,而是一種深刻的心理轉變。從淨土宗的阿彌陀佛本願,到基督教的因信稱義,再到伊斯蘭教對真主慈憫的信靠,都共同指向一個核心:倫理行動,不再是為了證明自己有價值而必須履行的焦慮職責;它轉變為,因深刻體會到自己「已被無條件接納」而湧出的欣然回應。
這種轉變的核心驅動力,是「感恩」。感恩的倫理,超越了義務與算計。它既有義務論不計後果的原則性,卻充滿了溫暖與關係;它能像後果論一樣創造善果,卻源於一種穩定、非工具性的內在品格。
菩薩原型最終極的啟示或許是:一顆真正能夠行善的心,並非一顆算計了和平之利益、或被命令去締造和平的心。它是一顆先被無條件的慈悲所平息,進而因滿溢的感恩,以喜悅、創造且堅韌的行動來回應世界的心。
萬分感恩,南無阿彌陀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