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起找到解答,然後尋求……更多的欲望。
人類大腦中最重要的化學物質是多巴胺(dopamine)。
這不是說其他神經傳導物質不重要;事實上,它們都很重要。血清素(serotonin)通常對憂鬱症以及其治療至關重要;腦內啡(endorphin)會影響情緒並有助於緩解疼痛;催產素(oxytocin)對性愛、依附和母性行為極為重要。至於焦慮、飲食失調、創傷處理等問題,我們需要同時深入了解許多大腦的化學物質才能有效應對。
但當談到現代生活每分每秒的體驗,多巴胺就是一切的源頭。它是理解內在驅動力的關鍵,也為我們為何如此反應提供答案。若想要改善你的觀點和行為,在大多數的情況下,你可以略過其他神經傳導物質,從多巴胺開始。其他神經傳導物質遠比不上多巴胺,想要好好經營一段浪漫關係?多巴胺;想要分辨情欲和真愛?多巴胺;想要看穿危險行為帶來的吸引力?多巴胺;想要馴服各種誘惑:網路色情內容、出軌、社群媒體、末日狂刷(doomscrolling)、吸毒、放棄目標、把工作看得比家庭重要,或者把最重要責任的排序往後推?多巴胺、多巴胺、多巴胺。
當面對任何人生抉擇時,多巴胺會推動我們去獲得與發現事物。這就是它的演化目的,因為這些行為有用,能讓我們活下去。但這世界的運作方式是,在同一條道路上,我們也會遇到有害、甚至危險的選項——那些帶來麻煩的誘惑和極具感官吸引力的壞念頭。在這些時刻,多巴胺可能會讓我們誤入歧途。原因在於它不斷告訴我們:何不拿你現在所擁有的,去換取可能更好的東西?
「就在不遠處,」多巴胺如此說,「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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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幾百年前,人類主要面臨的挑戰是如何活下去。任何新奇未知的事物都可能是危險的——或是有用的,甚至能救人一命。因為威脅和機會無所不在,多巴胺的系統演化成在面對任何陌生且意外的事物時,會瞬間產生強烈且持續的探索衝動。此外,多巴胺演化成在我們最需要它的時候,能將這種衝動搭配即時規畫、推理和創意思考等能力來發揮作用。因此,我們不僅著迷於未知的事物,還會對此躍躍欲試。多巴胺的雙重敲打,讓我們這個物種不斷前進:它驅使我們持續擴充對周遭世界的理解,然後運用所學來統治這一切。
時間快轉到二十一世紀,此時,我們已像神一般主宰著這個世界。手機、電視、微波爐、空中旅行,甚至室內管線——我們已經控制了這個家園。即使近幾十年出版的科幻小說所預測的生活方式,都不如我們現在這般驚人。莎士比亞時代的君王,光是參觀我們最小型的雜貨店,就會為之震顫。(如果他或她能撐得到那裡的話。這位君主光是看到我們開去雜貨店的汽車就會心臟病發作,更別提電燈和柏油道路的巫術了。)然而,我們每天總會有那麼一瞬間,覺得這個或那個奇蹟開始變得有些乏味——配偶、工作、汽車、公寓、電視、運動鞋、腰圍大小、銀行存款。多巴胺登場。
「我肯定能做得更好,」我們這麼想,「我想要……更多。」
諷刺的是,多巴胺使我們有能力建立一個能滿足大部分需求(甚至是心血來潮)的世界,並讓這個世界幾乎不會立即受到威脅,時至今日,我們幾乎不需要多巴胺提所提供的瞬間反應和投入強度。由於演化的過程緩慢,這現象為我們帶來新的問題:現在,多巴胺的大部分功能不僅絕非必要,還會造成麻煩。當多巴胺達成目的時,它太過強大的力量卻沒有及時從演化過程中消失;它們留了下來,這意味著,多巴胺在現代世界經常扮演反派角色。
多巴胺主要在我們專注力以外的地方發揮重要功能,卻會在我們專注的事物上製造麻煩。我們如今發現,即使在毫無貢獻可言的情況下,多巴胺仍會施展威力。它提高我們的期待、使我們分心於發生機率低的威脅,並用可疑的機會誘惑我們——這些機會奪走我們平靜的心。真是諷刺,這個賦予我們能力建造奇蹟世界的生物系統,如今卻頻繁地將我們降格為焦躁不安、永不滿足的子民,活在它幫我們建造的王國裡。
七百年前,喬叟(Chaucer)寫道:「親不敬,熟生蔑。」但他只點出了問題的一半。熟悉也會滋生無聊,而無聊說穿了就是缺乏挑戰的體驗。這一點很重要,因為人類不論何時都需要一點阻力,這就是為什麼無論我們的環境多麼美好、令人嚮往、安全無虞,我們仍會展現出受多巴胺影響的生物本能。大腦的這個機制使我們生來就坐立不安,一旦我們用盡小天地中能帶給我們消遣的驚喜,就會感到焦躁難耐。這時候,想要「更多」的分子使我們不安地四處尋找新事物,這種搜尋消遣而焦躁不安的行為,往往會偽裝成真正的需求。
這個問題並非新鮮事,它深植於人類的本性之中。亞當和夏娃擁有整座伊甸園供他們享受,但仍然感到不安。一旦你衝過終點線並獲得夢寐以求的獎賞,你遲早會對它感到厭倦。
這並不表示我們對此現象束手無策。多巴胺驅使我們想要更多,但我們可以決定是否要擁抱這股動力、調節其強度,或者是拒絕它。
這並不容易。當多巴胺推著我們追求更多不需要的東西時,我們需要馴服它;而當它承諾會為我們帶來更多值得擁有的事物時,我們要讓它大展身手。這種技能並非與生俱來,培養這種能力正是本書的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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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還需要其他技能,使我們時刻記住這個問題不只是生物學和化學的問題。面對多巴胺所帶來的需求,我們需要找到一種人生觀,為我們指引有意義的人生道路。這是個困難的挑戰,自人類出現在地球以來,就一直困擾著我們。我們必須想辦法過一種既能為今日的我們賦予平靜,也能為明日的我們帶來希望的生活,而且還得在似乎不利於這兩個目標的世界裡做到這一點。這是個艱鉅的任務,而更困難的是,解答不會從天而降,我們必須自己找到它。
在電影《愛與罪》(Crimes and Misdemeanors)中,由精神分析學家馬丁.伯格曼(Martin Bergmann)所飾演的角色,以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描述這個問題:
我們藉由自己所做的選擇來定義自己。實際上,我們就是所有選擇的總和。事件的發展如此難以預測、如此不公平,人類的幸福彷彿從未納入宇宙創生的設計圖當中。只有我們,憑藉著愛的能力,才能為這個冷漠的宇宙賦予意義。然而,大多數人似乎都具備持續嘗試的能力,甚至能從簡單的事物中發現喜悅——家人、工作,還有對於後代子孫也許會有更深理解的希望。
人類的幸福彷彿從未納入宇宙創生的設計圖當中。
儘管多巴胺激發的期待蜂湧而至,永久的充實感不會自動降臨,臻於完美的感受也不必然與即將到來的事件相連;從多巴胺中榨出的「可能/不可能」承諾長河,盲目押注其上並不能保證得到成就感。只有我們,憑藉著愛的能力,才能為這個冷漠的宇宙賦予意義。
答案就在此處,我們不僅要應對多巴胺帶來的日常挑戰,還要滿足追求意義的深層需求。
當內心在期待與失望之間來回擺盪,我們必定會試圖平息這種煩躁感,這是人性使然。這種掙扎似乎是大腦結構設計不可避免的副產品——這種美妙且痛苦的動力驅使著我們追求進步。要在多巴胺帶來的日常挑戰面前讓自己更快活,我們需要奠基於神經科學事實的因應機制。但要找到意義,我們必須編織一個故事,將我們與人生目的連結起來。
我認為日常的掙扎與對意義的需求是密不可分的,其解決方案是我們要達成生物進化沒有做到的事:找到或親自創造一個「天外救星」(deus ex machina),而且並非任何「救星」都行。我們必須找到某種意義——更確切地說,是追求意義的方式——幫助我們真正同時應對每天、每小時由多巴胺帶來的掙扎。
讓我們從此處開始。一如詹姆斯.泰勒(James Taylor)曾唱道,生命的祕密就是享受時光流逝。或者如同一名睿智的年輕人曾說:「人生短如白駒過隙。如果你不偶爾停下來看看周圍,你可能會就此錯過。」
我們必須決心不再追逐明日帶來的承諾,別再把今天可以享受的愉悅當作無關緊要的小事。我們必須選擇不光是從追求可能得到的事物當中獲得快樂,也要從體會既有的一切中獲得快樂。在這本書中,我們會蒐集各種方法,馴服體內那個將不斷進步與揮之不去的不滿牢牢綁定的生物機制,但我們的目標遠不止於此。我們應該將掙扎和成果累積成更宏大的事物,要擁有感覺活得精采的人生,我們需要在想要與擁有的負擔之間取得平衡。
這說來諷刺,想要追逐並得到眼前所有機會的衝動淹沒了我們,但要從這個困境中解脫,你我都有義務去尋找某種……更深層的東西。——摘自臉譜出版《馴服多巴胺》一本書教你掌控體內的欲望分子,在縱欲時代抗拒無止境「想要更多」的誘惑,用意義感充實每一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