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庫的人事調動總是無聲無息。原本跟著徐舒妍點貨、那個手腳俐落的新來小妹,因為原組別拆分,被正式編入了陸澤直轄的現場組。
這天,業務部因為一筆急單的標籤錯誤,徐舒妍不得不親自下場支援。她再次踏入那個充滿油漬與金屬味的五號倉庫,卻看見了讓她如墜冰窖的一幕。
刺眼的溫柔
在昏暗的貨架盡頭,陸澤正低著頭。他平時那副冷硬如石的神情,此刻似乎鬆動了一些。他正伸手幫那個新來的小妹調整安全帽的帶子,小妹仰著臉,笑得一臉燦爛,兩人的距離近得幾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陸澤的眼神專注,那種曾經只在看著徐舒妍優化報表時才會露出的「認可感」,現在正毫無保留地投射在另一個女孩身上。
徐舒妍僵在轉角,手中的掃描槍沉重得像是一塊鐵。
「原來,不是他變成了幽靈。」她聽見自己心碎的聲音,極其微弱,卻震耳欲聾,「他只是……把曾經給我的那份特別,轉移到了更年輕、更簡單、更沒有道德壓力的人身上。」
大腦的強制格式化
徐舒妍沒有衝過去對質,她甚至沒有讓他們發現自己。她優雅地轉身,走進了空無一人的冷凍庫房,那裡的寒氣瞬間包裹了她。
她靠在冰冷的牆上,身體劇烈顫抖。她知道自己需要冷靜,否則那些瘋狂的嫉妒會把她的理智燒毀。
「這是一道邏輯題,徐舒妍。」她對著空氣自言自語,聲音冷得沒有溫度。
「前提一:陸澤不再關注妳。前提二:陸澤正在關注新妹。前提三:新妹沒有已婚的枷鎖。結論:陸澤喜歡新妹。」
她在腦海裡強行建立這條邏輯鏈。這是一場對大腦的殘酷欺騙,就像在傷口上塗滿麻藥。她反覆地在心裡唸誦這個結論,直到她的心跳慢慢平復,直到她能用一種看陌生人的眼神去思考「陸澤」這兩個字。
「對,他不愛妳。他從來就沒愛過妳,那只是妳在寂寞倉庫裡的錯覺。他喜歡的是那個能讓他輕鬆微笑的女孩。」
徹底的封閉
當徐舒妍走出冷凍庫時,她的眼神變了。那種原本帶著探究與悸動的星火徹底熄滅,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死水般的枯寂。
她目不斜視地經過陸澤身邊,就像經過一台老舊的堆高機。
陸澤感覺到了一陣刺骨的寒意掠過。他下意識地轉頭,看見徐舒妍那張蒼白且毫無生氣的臉。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他只是在教小妹如何佩戴防護具,想要告訴她他這幾天快瘋了。
但徐舒妍沒有給他機會。她那種**「我已經把你從生命中徹底剔除」**的決絕,讓陸澤原本想要跨出的腳步,硬生生地釘在了原地。
他看著她消失在倉庫大門,心口像是被生生挖掉了一塊。他不知道,此時的徐舒妍正用最後的一點力氣支撐著自己:只要騙過了大腦,心就不會再痛了。
徐舒妍給自己築起了一座高牆。
自從在倉庫看見那一幕後,她那套「陸澤喜歡新妹」的邏輯在腦海中生根發芽,成了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她開始了一種近乎自虐的作息:每天早上八點準時進入辦公室,鎖上門,直到深夜。
隔絕的世界
除了必要的生理需求,她絕不踏出房門半步。
她的辦公室成了一個絕對的真空地帶。原本需要親自跑現場核對的單據,她全部要求下屬掃描成電子檔;需要溝通的公務,她一律使用內部通訊軟體,連電話都不接。
「徐姐,這份報表需要去現場跟陸主管核對……」助理小陳隔著門小聲地說。
「放門口就好,我會直接發郵件給他。」徐舒妍的聲音冷淡得沒有一絲起伏。
她把自己關在那個只有十坪大的空間裡,瘋狂地處理著堆積如山的數據。只有在盯著那些複雜的數列時,她才能壓下心中那股想見他的悸動。那是毒藥,她告訴自己,每見他一面,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防禦就會崩塌一寸。
悸動的餘震
有一次,她在辦公室內聽見了走廊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那是陸澤特有的步伐,沈穩、有力,帶著一點點拖沓。她的心跳在那一瞬間不受控制地加速,手裡的筆尖在紙上劃出了一道長長的黑線。
她死死地咬住下唇,直到嚐到了血腥味。她強迫自己看著牆上的時鐘,數著秒針的跳動,直到那腳步聲停在她的門口,徘徊了許久,最後才帶著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離去。
「不要開門。開了門,妳就輸了;開了門,妳就是那個破壞別人幸福的瘋女人。」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對自己下咒。
生理與心理的邊界
這種極端的自我隔離,讓徐舒妍的身影變得越來越消瘦。她甚至減少了飲水量,只為了能減少去廁所、進而可能在走廊遇到他的機率。
整整一週,她就像活在一座孤島上。窗外的陽光燦爛,倉庫的機械聲依舊,但這一切都與她無關。她把所有對陸澤的渴望、憤怒與委屈,全部發洩在那些冷冰冰的業務指標上。
她的業績創下了新高,但她的靈魂卻正在一點一滴地乾枯。
她以為這樣就能忘記,卻沒想到,這種「死一般的沈默」,反而讓隔著一扇門的陸澤,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