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對《亂世浮生》(The Crying Game , 1992)進行歸類的意圖,都將成為徒勞。它既深邃且神秘,是政治、是愛情也是性別,彼此含括、界線流動,難以說清。但就承認吧,裘弟與黛兒兩個謎樣的角色,也勾住了你,就像他們勾住了費格斯一樣。他們有拆卸他人「本性」底線的本事,直到你溫柔以待為止。
伊索寓言裡蠍子與青蛙渡河的故事,點出「本性」中難以抗拒的基模,而這基模也帶有兩敗俱傷的悲劇傾向。故事是這樣的:有天不擅游泳的蠍子想要渡河,央求岸邊的青蛙載牠一程。青蛙說:「我不能載你,如果中途你扎了我一下,該怎麼辦?」蠍子回牠:「那對我也沒有好處啊,我也會跟著沉下去。」被說服的青蛙讓蠍子趴在自己的背上。到了河中央,青蛙突然感到背部一陣劇痛,牠大叫:「你為什麼刺我?」蠍子說:「沒辦法,這是我的本性」。
而在《亂世浮生》中,「蠍子與青蛙」的故事總共出現兩次。第一次是裘弟被拘禁在溫室,與費格斯獨處的時候。裘弟說:「人有兩種,一種老是付出、另一種則不斷索求。就像蠍子與青蛙一樣。」很明顯地,就是把費格斯套入故事中的蠍子,用蠍子有無法悖逆的本性來激怒他,等候他對本性說的回擊,險求翻盤的一線生機。第二次是劇末黛兒與費格斯隔著大片玻璃的面會,黛兒問為何費格斯願意為她做這麼多,費格斯悠悠地鬆口:「人們會說,這是本性。」接著說起蠍子與青蛙的故事持續到畫面淡出。
一則寓言故事在兩組截然不同的語境與心境脈絡下被轉述,因此所指涉的本性也不會是同一回事。裘弟說的是費格斯有「愛爾蘭共和軍殺戮的天性」,而費格斯在意的是對黛兒有「願為所在乎的人付出一切的天性」。至於費格斯究竟怎麼看待黛兒,開場曲〈When A Man Loves A Woman〉中的歌詞:「當一個男人愛上一個女人,他能放棄所有生活的舒適,而睡在外面的大雨中,只要她說那是必要的」,不就早寫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擺在那兒等?等候費格斯走完一次內在奧德賽的歸來。
而《亂世浮生》是怎麼辦到將「本性」從對集體的刻板印象,過渡到個人內在的恆定?
就「本性」來說,身為愛爾蘭共和軍的費格斯理當直接處死裘弟、只經歷過異性戀愛情的費格斯理當拒絕黛兒弦外之音的邀請。而劇中一段相當重要的、裘弟對費格斯的試探,讓逐步鬆懈的費格斯不經意間將不遷就本性的特質亮牌出來,也更篤定裘弟險裡求生的策略。這場戲在心理層面相當精彩,對話往返間有試探,有顧左右而言它,也有請君入甕。我們來逐句分析看看一個明明是被挾持的人,如何單透過語言就站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