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6-03|閱讀時間 ‧ 約 4 分鐘

不齋戒的穆斯林

宗教的神聖性來自於它謎一般的魅力,人們為了追隨那般高度不得不做各種嘗試。可是當戒律變成了法律,集體上天堂的期許就變成了必須演給別人看的戲。感覺就不那麼真實了不是嗎。
當宗教局可以對在齋戒月裡沒有進行齋戒的穆斯林採取行動、開罰單,無論它的理由是什麼,都證明了在馬來西亞,伊斯蘭信仰不再只是個人的選擇。
信仰戒律的遵守與否是不是個人的自由?我覺得這問題很讓人困擾,也難以想像。但曼的答案卻是肯定的,所以他的人生面臨了許多關卡。
例如,他無法在家中長期定居。一旦回到家裡就必須成為一個好穆斯林,包括在齋戒月時進行齋戒。他說他都在開齋節前夕才回家,這樣會把雙方的不舒服減至最低。
這種不舒服,包括媽媽打電話跟他聊家常,每次話題結束前總會溫柔地勸他要記得祈禱。
“她越是這麼說,我越是難以告訴她我的真實想法。” 曼苦笑。為了避免可能發生的衝突,他回到家裡都會乖乖地呆在自己的房間裡。因此他總是在回家時能夠很快地就把厚重的讀物給看完,效率驚人。
我剛認識曼的時候發現他平常愛穿短褲。穆斯林男性極少穿短褲。他也坦言他爸不喜歡,所以他回家時都會乖乖穿長褲。
家中的曼和不在家的曼,到底哪個才是真正的曼呢?我開他玩笑。
後來,無意間發現他愛喝啤酒,也有每週五去酒吧的習慣,還給我介紹酒吧裡最讚的豬肉漢堡。但是法律上是穆斯林的他,既不可以喝酒,也不能吃豬肉。萬一被發現,他會被處罰,也可能會被馬來穆斯林的社群排擠,甚至失去自己的容身之地。
有次聊得比較多,他很詫異地發現我既沒有宗教信仰,也不需要遵守任何教規。
“佛教難道沒有戒律嗎?”“可是華人不一定是佛教呀。”
“你的父母難道不會要你拜拜嗎?”“拜拜是一回事,信不信卻是另外一回事。我覺得我是無神論者。我父親也不反對。”
他若有所思。我也告訴他,在母親過世以後,我開始檢視自己的無神論,也很深刻地感受到神呀鬼呀什麼的,如何承擔著人們的思念與期待。
“會覺得馬國的穆斯林被宗教信仰給束縛嗎?”最後我問。
“說什麼傻話。”他下意識摸摸鼻子。“我的外形就已經把我給束縛了,還輪不到宗教。”
是的。馬國馬來人的定義是以文化實踐來界定的,包括他們使用的語言馬來語、奉行的傳統馬來習俗adat,以及信仰的宗教,既伊斯蘭教。
如果虔誠地信教並奉行教義,是不是就可以過得舒服些?恐怕也不一定。
我曾為了讓生理期時無法齋戒的穆斯林朋友能夠吃到食物,把車子開到隱秘的巷子裡,兩人覺得既窘困又有點好玩地躲著吃。事後想想,這經驗有點心酸,全因為工作的場域裡沒有足夠的隱秘空間,而她也不想讓大家知道她的生理狀況,所以只能在人前豁達地說我不餓。看在“以食為天”的華人眼裡,實在是件煎熬的事呀。
雖說我也見過豁達地在生理期去買食物來吃的女性穆斯林。可是,一旦規定讓人們沒有選擇,不舒服的情況就可能會發生,並且一再發生,不是嗎?
惟穆斯林信仰作為型塑馬來西亞最大族群的認同與尊嚴,是如此地神聖和不可抗。非穆斯林在還能保留信仰自由之時,實在沒有提意見的勇氣。
一旦涉及伊斯蘭教就被噤聲的非穆斯林,我們還是完整的國民嗎?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