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永別書─在我不在的時代》張亦絢送我的專屬道歉課

一年前的這天故事是這樣的，正在看著張亦絢的《永別書─在我不在的時代》一路看著覺得這樣的純文學尚可接受，也可當作學習的範本，就是盡量對自己誠實、深入思考，再把內容寫出來。 ＊＊＊

唸到一半才知道，喔，原來這被歸類為同志文學(儘管作者不喜歡這種分類)，的確也講到很多關於同志的種種，讓我想到我第一個深交的同志友人──L。

說來慚愧，高中時因男校環境，我和很多同志成為好友，基本抱持著井水不犯河水，我不討厭他們，自認尊重他們，彼此相安無事，但我沒有所謂的「同志雷達」，而我自以為很習慣同志族群，要命的是我根本不知道身邊哪些人是同志，L就是其一。

高三時L介紹給我德國電影、蔡明亮和電影系，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為我打開了一扇窗，讓我知道念書考試以外還有很大的世界。直到最後我放棄台政大去讀台藝大電影系，L去念輔大應美，我們都還很要好。

某次我和L和他室友討論完電影，他們才說：「你不覺得我們房間都只有一張床很奇怪嗎？我們是一對的。」我當下很訝異，臉上一副「這沒什麼，喔原來阿？」的這樣表情，但之後我愈來愈少去找他們，沒錯，是我潛意識想要避開。

我總覺得心裡那一丁點的不對勁會擴大──這個影響我價值觀至深的人──是否也會影響我的性向？我完全不能否認其實我當年有這樣的幼稚恐懼心態，儘管還有別的原因(還有我搞丟了他的DVD不敢承認)，但「害怕成為同志」這件事也的確造成了我自動退出他的世界的選擇之一。

回到15年後的這天，我小說看到一半，發現這份未處理的巨大愧疚感。一直以來我自認支持同志，大力倡導平權，公投前狂炮愛家盟，並且也的確有同志朋友是我的貴人、職場學習前輩等，我後來深交都無礙，只是不談過多感情的事；但我對於L，當時的虧欠感還是沈沈地放在那，與青春一同被落下。

於是我放下書本，再也看不下一個字，趕緊寫了簡短的道歉訊息給L，他已經是個知名的公司老闆，要搜尋他的聯絡方式相當容易。我的訊息中連客套問候語都來不及打，就急著向他承認我多年前害怕自己性向被扭曲的錯誤幼稚心態，對此邪惡的想法我很羞恥也很抱歉，不奢求他的原諒，只希望能在他面前好好地講話，並再向他表明他對我人生是極其重要的存在，他始終是我重要的啟蒙者。

但畢竟我們也幾乎15年來沒有好好連絡過，我想他是不是被我這麼突如其來的內心話嚇到了，甚至是再被傷害一次？我不知道，因為他已讀不回了，我也有事先提醒他若想已讀不回是完全ok的，畢竟錯的是我，我對自己的不夠誠實從那時候就開始毒害我。

接著一整晚我陷入巨大的不安，我覺得因為我的自以為誠實──所做的事情，會不會其實根本不要寫這訊息會比較好，大家相安無事，有緣遇到噓寒問暖，一切當作船過水無痕是否就夠了？重新當起朋友照理說也不會太困難，我何必自找苦吃自己翻舊坑給自己跳呢？

但生活還是得過下去，我不知道得帶著這份愧疚感多久，但我開始懷疑起一切，如果創作就是要讓我把自己剖開到這麼深入，一再要拿最痛最羞恥的部分出來展示，是否這樣的創作一定對我是好的？

我並沒有覺得講出實話有多輕鬆，甚至挺可怕的，越厲害的作者，同時也能把讀者鞭笞的越深，那我還想當個「厲害的故事創作者」嗎？文學作家總有一種毛病，他們把他們至深的內心挖出來，精彩歸精彩，有時候卻過於放肆，完全不照顧讀者的心情，若讀者並不能好好承受那麼大的力道，會怎樣呢？如果將來我的作品有幸能被產出來，是否要挖掘到會讓讀者受傷的地步，但若不挖會不會不夠深刻？這等無法二元論的事情，使我感到有點徬徨。

我一直在亂想，而且有點不滿把我帶到這種處境的書。

到此，我已經維持恐懼一整天，覺得自己做了個要命的決定。他沒回我的八個小時，有如三年漫長，我承認我的道歉有討拍的性質，但這脆弱的時候，我真的需要一點點回音。

「我真沒想到會收到你那麼多的心得！太驚訝了！」

L在凌晨回我了。我當下幾乎要停止心跳。

簡單聊著，儘管他表示，他們同志早就習慣這樣來來去去的緣分與對待。

習慣歸習慣，不代表他們就該理所當然的常常接受這種傷害，我當下幾乎是悔恨地要哭出來，可是L卻突然說：

「讓我們換個角度吧，沒有人道德是圓滿的，你會那麼在乎這麼久遠的這種細微小事，足見你是個對人很誠懇的人。」

他這句話，輕輕在我害怕一整天、自責十五年的某塊心靈區域，貼上了ok繃。不用論及原不原諒，從他轉換角度的輕易就足見那心裡格局的強大，一句話中囊括了轉換、放下、給予。

從此我才得以開始明白「支持平權、支持同志」的真諦，那不是口號，而是他用強韌的生命力照亮了我的人生，讓我終於有一點點、一點點地真正了解他們，而後對我產生的意義。

時至今日，我仍會提醒自己，深藏在心裡的偏見是不可能假裝沒有就真的消散，這輩子都必須持續學習如何尊重不同的族群。這堂課從這本書開始，但還沒有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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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遇過最特別的一本中文當代文學，一個字都沒有提到的書摘，但卻對我真實人生產生巨大的影響，從這本書以降，我才算真正開始實踐「讓每本著作與閱讀一點一滴改變我的生活」這種學習態度。 推薦給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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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張亦絢 出版社：木馬文化 出版日期：2015/12/02 語言：繁體中文 ISBN：9789863591962 叢書系列：我愛讀系列 規格：平裝 / 416頁 / 25k正 / 14.8 x 21 x 2.08 cm / 普通級 / 單色印刷 / 初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