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是值得我們留存的記憶?除了個人生命與人互動的美好經驗之外,還有一種往往被我們忽略,也就是基於人類同為地球生命一份子的天性,那種潛藏在基因裡,來自荒野大自然的呼喚。
在美國西部拓荒時期,有位印地安酋長寫給美國的白人政府的一封信,其中有段話這麼說:「要在你心中長保對大地的記憶,在你心中長存大地的原貌,並像神愛護我們一樣地愛護大地。你和我們一樣,是這片大地的一部分。這片大地對我們是珍貴的,它對你也是珍貴的。」
有許多研究都顯示,腦部的海馬迴區域跟處理記憶及空間訊息有關,因此海馬迴受損很可能會造成失憶症。
而失憶症的病人不只會忘記過去,他們也沒有辦法想像未來。他們並不是無法描繪事物的細節,而是沒有辦法將所有細節串起來,拼成一個完整的圖像,或許是因為腦部理解空間的區域,也就是海馬迴失去功能所導致。
腦神經損傷的人因為病變的位置不同而會有不同種類的記憶障礙,但是對於像你我即使大腦運作正常的人來說,生活中最困擾的大概就是忘掉別人的姓名,或者東西的專有名詞。而且最無奈的是,明明屬於那個人的一切記憶都栩栩如生,他長得怎麼樣,上次說過什麼話,出過什麼糗事,全都記得一清二楚,偏偏就是忘了他的名字。
有學者認為,因為當我們要提取某個記憶,必須從分散各部分的零碎訊息匯整時,名字是資訊處理線上的最後一站。比如說,你想起你的同事時,你會想到他喜歡聽爵士樂,愛喝可樂吃炸雞……等等,但是你的大腦裡具有這些訊息單元的人不止你同事一個人,因此這些有額外連接點的單元比只連到一個人專屬的名字,這個單一單元容易被活化。
名字或其他的專有名詞不好記,是來自於他的特殊性,沒有更多的神經被強化,所以活化的速度就很慢。尤其人的名字特別不好記,因為名字基本上是沒有意義的,而通常大腦的運作是會把沒有意義的東西忘掉,只保留有意義的。所謂有意義就是能跟我們大腦裡已建構好的神經迴路作連結,連結愈多,愈不容易忘,也愈容易被提取。
通常我們對災難或者不幸的記憶,比開心快樂的事,更不容易遺忘,因為若從演化的角度來看,記得那些會使自己受傷害的事情,比較容易在充滿危險的世界裡活下來,因此會把相關的基因遺傳給後代,所以大部分人在日常生活中,想起負面的記憶機會比較多,所以負面情緒會比正面情緒出現的頻率高。因此我們要刻意地努力,才能常常擁有快樂的心情。
對抗負面情緒首先是要主動把心思轉移到比較開心的事情上,若是能夠提醒自己常常這麼做,就能把通往正向的神經迴路變得比較大條,也就是會愈來愈容易提取。對了,我們無法主動遺忘不愉快的事,因為愈是努力要遺忘,往往就是把我們要忘記的事情再回憶一次,那麼通往那個記憶的神經迴路就會愈大愈容易被提取。所以要訣不是刻意去遺忘,而是主動想其他快樂的事。
第二個可以讓自己常保正面心情的方法就是去運動。因為運動可以產生多巴胺,血清素跟正腎上腺素。這些都是會讓我們情緒變好的賀爾蒙。
有許多科學研究證明,大多數人年齡愈大會愈快樂,主要原因是選擇性的遺忘,這應該可以算是年長者的智慧。換句話說,我們無法控制過去發生在自己人生裡的事情,但是我們卻能夠聰明的將那些不幸慢慢地淡忘掉,細節愈來愈模糊,也不再去回想了;或者用另外非常正面的角度來重新詮釋那些事。
當然,大腦這種能力並不只有年長者擁有,各年齡層的人在面對太大的痛苦或屈辱時,有些人的大腦也能發揮這種自我保護的功能。
學者這麼解釋大腦這種「特異功能」,在我們四十多歲時,記得職場上犯過的所有錯誤是有好處的,因為這可以記取教訓以免重蹈覆轍;但是到了九十多歲,最好是全都忘了,因為記得那些事只是徒然增添心煩;就像中年時必須知道那個人是會背後暗算你的小人,但是到了老年時忘了早年的仇人其實也不會有什麼損失。
這種自我保護的大腦功能,在每個人身上表現出來的強度不同,有些人,或者有些民族,比其他人更能夠記住痛苦,但是懂得遺忘痛苦,只保留美好記憶的人,比較能夠有幸福且平靜的心寧。
如果有一本筆記本,只要在上面寫下任何想忘掉的事情,記憶就從此消失,該會是多好?
但是這種魔法只能存在小說跟電影裡,在現實生活中,假如我們提醒自己該忘記某件事某個人,其實只會讓自己更容易想起來。
遺忘和選擇性記憶是大自然使人可以繼續活下去的重要機制,我們選擇對我們重要的東西去注意,同時也忘記使自己痛苦的事。
遺忘也有很大的優點,對一些美好的事物,彷彿初次相遇,可以重新再享受最初的心動。
對許多人而言,記憶不只是個人所擁有的,家人跟朋友,是與我們擁有共同回憶的人,對於美好的經驗,也唯有跟所愛的人一起分享才有意義。因此,當共享這些記憶的人已經不在,往往這些美好的記憶就變成了負擔,作者引用了荷蘭作家彤德在「遺忘的小書」這本書中的致謝詞:「記憶很少帶來慰藉,因為它提醒我們再也無法回到從前。」
是的,遺忘對我們的人生而言,或許是一種慰藉,這也是這本書的中文翻譯,遺忘的慰藉的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