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2/08/14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電影中的疾病敘事 3:《壁花男孩》—— 青春作為療癒日記,是刻在你心底的時時刻刻

    只能貼著牆壁思索的你

    那天的晚霞奇異地絢爛,像是要為即將到來的黑夜,留下一個無法忘懷的註解。街燈描繪出城市的輪廓,大樓燈火通明,向後奔馳的風景,然後音樂響起。大衛・鮑伊(David Bowie)與史密斯樂團(The Smiths)是你的最愛,青春的你信仰著每一句箴言般的歌詞。
    對於將升上高中的查理,他的內心充滿期待與憂慮,希望快點交到朋友,希望新生活能讓他擺脫國中生活的陰影。但是內向又封閉的查理很難融入人群,開學前幾天都只能默默待在角落,高中生活的第一天就遭受有意無意的霸凌與孤立。
    還有1385天,查理開始倒數著。
    有一種痛苦無人知曉,如果它有共同的語言,就是你只能貼著牆壁思索。牆外曾經的槍林彈雨,你彷彿是戰爭歸來的士兵,帶著那些不為人知傷痛的記憶,若無其事地想開始生活的每一天。你最好的朋友自殺了,很難忽視的過往,砲聲隆隆。徘徊在牆邊,時空迷向的你,觀察著也思忖著,如何鼓起勇氣跨越前方埋藏的地雷。
    此時你才明白,牆原來是世界的終點。
    音樂重新響起,史密斯樂團提醒著你,在你失眠、孤獨過於喧囂的那些夜晚,恐慌漫溢地下道的時刻,知道你並不孤單,因為有一種光從未消逝,你並非一無是處,你並非一無所有,今晚音樂就會帶你離開⋯⋯

    信中我親愛的朋友

    查理在工藝課遇見重修的高三怪咖學長派屈克,終於在觀看球賽時鼓起勇氣找他攀談,也因此結識了他同父異母的妹妹珊,以及那一票同年級的死黨。查理幫珊補救課業好考上理想的大學;而派屈克則在同性男友不願承認性向而當眾羞辱他時,查理挺身揮拳,也因為他的陪伴,才讓派屈克度過那段自我麻醉的時光。
    你羨慕他們的自由自在,舞會上恣意揮灑的年少輕狂,你走向他們,以及他們的生活,一個專屬於青春的錯位玩具島(Island of Misfit Toys)。你的體貼敏銳讓他們接納了你,你也透過這群朋友體會青春不同的面向。你多希望能像他們一樣,不再用過去來評斷自己,雖然你還懷疑著自己值不值得被愛,也曾因為誤會暫時遠離朋友,又開始出現幻覺,但是他們給了你勇氣,你開始想像重新生活的種種可能。
    打字機的聲音,電影以一封封查理寫給「親愛的朋友」的信件架構出整個故事的脈絡。親愛的朋友可能是現在對人生迷惘的你,或是虛構的對象,其實更像是寫給未來看著自己過往青春時的自己,為將來寫下你們此刻的故事。青春期的青澀常因為不清楚自己的情感而陷入混亂,珊教會查理誠實面對自己與他人的想法,我們也許不能立刻知道自己適合誰應該跟誰交往,但是透過成長我們終究能明白,我們只接受自己認為值得的愛(We accept the love we think we deserve)。
    畢業那天傍晚,你們一同奔跑,坐在操場邊的看台望向未知的前方。珊考上心目中的大學,大家都要離開了,畢業瞬間讓所有的事飛快發生,未來用猝不及防的速度迎向高中畢業的你的朋友們。他們開車離開那天,你的浮木也跟著消失,你是唯一被留下來的人,也是你又發病的日子。

    過去的幽靈如影隨形

    時不時糾纏你的幻覺又找上你,你開始頻繁吃藥。過去的創傷不可言說地輕盈,刺傷你的不只是過去的事件本身,還有那不斷回閃(flashback)反射回來、讓你信以為真,鑲嵌入此刻現實的記憶碎片。
    查理曾經住進精神病院一陣子。小時候的保母海倫阿姨的死,對查理是很大的打擊,因為海倫阿姨是為了替他買生日禮物,才出車禍過世,他自責又內疚地受苦著。而也許你是希望她死的,畢竟在這沉重悲傷的陰霾中還揉進了其他情緒,兒時她對你性搔擾的秘密,難以啟齒。你想要傷害自己,這是狂亂困惑的你出現幻覺的原因。你向珊告白,陰影又浮現,你知道珊的故事,原來你們有著類似的過去。太過習慣創傷竟成為你的日常。
    根據創傷學者羅傑.盧克赫斯特(Roger Luckhurst)所言:「創傷後的無時間狀態裡,看似時間是隨機、無目的的,但事實上是被一種他不知道也無法控制的強迫性重複所強化。」
    屋外大雪紛飛,夢遊解離的你躺在雪地的圓形空地上,腦中一片空白,那是你的精神荒原,漩渦一般的你的內心世界的中心,安靜而絕望。
    是珊拉起了你。
    最後罹患創傷後壓力症候群(Post-Traumatic Stress Disorder, PTSD)的查理再次住院,也終於願意和醫生談起那段被不當對待的往事,選擇不再逃避與否認的他,才得以重新回歸生活。

    凝視創傷,青春的療癒日記

    這是一部關於青春的電影,描繪那有著無可替代的炙熱陽光的夏天,專屬於青春的輪廓。這也是書寫著試誤學習,獻給昨日的日記,一種凝視創傷而自我療癒的病歷紀錄。那些渴望被接受、被理解的心情,那樣急切尋找到歸屬與樂於嘗試的念想,全都完完整整地被拓印下來。 青春值得一輩子緬懷,不就是因為什麼都還不是,而卻又什麼都可以是的一種狀態嗎 ?
    青春作為一種參照,不時召喚,讓漸行漸遠的你隨時能返回到生命中的那個當下,告訴此刻的你可以走得多遠。透過書寫與敘說,撿拾散落一地的殘缺的碎片,重新建構成為完整的自己。透過理解與接納成長的混亂,在明日與過往之間,逆風飛翔,我們終將定義自己。
    於是,才有了這動人的一幕。你們重逢,車過隧道,大衛・鮑伊魔幻又華麗地唱著「我們可以是英雄,哪怕只有一天 (We can be heroes, just for one day)」,你第一次有了歸屬感。青春無非是屏息等待車行隧道迎向城市燦亮燈火的那一刻,晚風拂過臉龐,音樂彷彿無止境的演奏超越了永恆。在那個時刻裡,你們一起聽著屬於你們的歌,你知道你們是無限的,只要願意相信,一切都還在發生中。
    致青春,因為選擇,成為後來的我們。因為相信善良與誠實,永遠不會相互遺忘,那些曾經在青春歲月中陪你走過一段路的朋友們。
    牆壁綿延成隧道外面的無垠的天空。
    那一刻,你真的看見了。
    責任編輯:黃璿聿  核稿編輯:鄒宇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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