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1/07/11閱讀時間約 6 分鐘

《素食者》讀後感 – 面對世界的暴力 我瘋了

人,所在的世界,充滿著掠奪、被掠奪,標籤、被標籤。各種形式的暴力無所不在。故事中的女主角-英惠,她在故事裡面幾乎沒有講一句話,一直過得平凡的人生。但在某一天,做了個夢之後,突然再也不吃肉,罹患了嚴重的精神疾病。故事就是這樣突然地展開了,但裡頭不突然的是故事裡許多人都感受過的暴力。

妻子,不只是個角色,圍裙包著的是活生生的人

我跟她結婚的原因其實很簡單,她身上沒有什麼特別的魅力,也找不出什麼特別的缺點。跟可愛、才華、優雅絲毫沾不上邊的性格,對我來說是很舒適自在的。
從她老公的話語裡,被噤聲的女主角— 英惠,是個很平凡的女人,不特別吸引他。他們的婚姻不是因愛而起的,她的老公並沒有愛她,只是為了符合自己的方便,而選擇的一個女性。在第一章節裡,看得出他們夫妻之間是幾乎沒有對話的。英惠有一手好廚藝、幫他把衣服整理好、家裡打掃好。對他來說,這是身為妻子「應該的」。時常用一種他是上司的態度,在看待英惠,比如:「她的表現足以讓我謝天謝地。」「如果她肯在胸罩裡墊上厚厚海綿的話,在朋友面前我也不至於沒面子。」一切都是以老公自己的需求,為出發點。
老實說,第一章是我看得最氣憤的一張。老公在英惠心靈發生變化的第一時間,只是感到害怕困惑,但從來沒有問過她發生什麼事了。她開始吃素的緣起是一場血腥的夢。但他竟從沒問過:「妳夢到什麼了?」他對她,不只一無所知,更沒興趣了解。
但英惠的個性到底如何?她的需求到底是什麼?整個小說裡,她就像世界上一部份的女性,在傳統的父權思想下,是個物品,沒有發言權。我們只能抽絲剝繭,但也沒法看清全貌。

無所不在的暴力形式,我們該如何逃脫?

父親的肢體暴力
在第一章,英惠因為不吃肉加上睡不好,日漸消瘦。英惠的家人們都非常擔心,趁著家庭聚會每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要逼迫英惠吃肉。英惠的父親用一巴掌拍響了他最常用的溝通語言—暴力。
他一巴掌甩向英惠,就為了往她嘴裡塞入一塊肉。
這是假以「我擔心你」實行的「肉體上的暴力」。而英惠的爸爸行使的暴力不止這天,從小到大,英惠都是承擔父親暴力的出口。爸爸,只打英惠,身為女兒只能忍耐。爸爸是個已經把暴力當成最極致溝通模式的男性,從他很自在地懲罰狗,讓狗死在機車後頭吐血,自在地讓英惠看這一幕,第二天還讓大家吃這個狗肉,就可以看得出來:暴力,是刻畫在父親DNA裡的文字。這個情節我看了滿是厭惡,但已經被爸爸制約的英惠,也只能告訴自己:「但我不在乎,我一點都不在乎。」
從英惠之後的夢境裡,隱約感覺得到,她不論是作為被掠奪或是掠奪別人的一方,她都害怕。所以乾脆吃素吧,吃素還不夠,那我就變成一棵樹吧,那這些東西就都與她無關了。

為你好的心靈暴力
不論是哪個國家、哪個種族,我相信都面臨過類似的暴力。以愛之名施行的、難以逃離的、強迫性的暴力。「為你好」這個字多麽的可怕!這句話的換句話說就是「我不知道你現在在想什麼,其實我也沒有那麼在乎,因為我給你的意見總是最好的!」也是一種從自我出發,強加價值在別人身上的作為。而這絕對是盲目的愛。
英惠的媽媽帶了羊肉羹去醫院探望,即使英惠已經開始吃素。而英惠的老公「被英惠媽媽的母愛感動了。」簡單地寫出了,大多數人都沒有辦法探測出這種溫柔的暴力。

隱性的暴力形式,社會期待施加的暴力
我們似乎有各種人格面具需要在不同的時間戴上,每個面具有個標籤,比如:母親要溫柔慈愛、善忍讓。把每個戴上它的人,符號化。對世界來說,人類這樣,真好管理。但從來沒有人問過我們,我們想戴這個面具嗎?
第三章講述的是英惠的姊姊-仁惠,看下來覺得,仁惠大概是裡面最努力地,用符合社會價值的方式活著的人,但實則頂著隱性的暴力還有壓力,努力保持「正常人」的樣貌。而這何嘗不是英惠曾經努力的道路。(但小說裡面有一句話很有趣,在精神病院姊姊跟妹妹看不出誰是病患。是否隱喻了,其實正常跟發瘋也不過那一線之隔?)
仁惠是個擔任什麼角色就做到最好的人,書裡面她是這麽形容自己的:
從小開始,她就擁有所有白手起家的人都擁有的堅韌性格,而且有著幾乎是與生俱來的誠實品格。她能為在自己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負責,作為女兒、姊姊、妻子和母親、生意人,甚至地鐵裡的行人,她都努力做到最好。
我很敬佩仁惠一生的努力。她是唯一到了最後還繼續承擔著身為「姊姊這個角色」的責任,照顧著英惠。其他家人甚至是年邁的父母,都選擇不聽不看,以免觸景傷情。仁惠,也大概是最堅強的,但這個堅強也讓她更加的痛苦,如她所說,她似乎「從來沒有快樂過。」
是誰說擔任大姐就必須承擔弟妹的壓力呢?誰說當母親就一定要溫柔,當老婆就要嫻熟善忍讓呢?但這些不需要特別再講述的「潛規則」,讓不論男人或女人,都承擔了社會眼光的暴力。我們被迫只能展現某個面向的自己,不符合價值的面相必須隱藏,而他人也只能破譯我們展現出的那個自己。不停的重複練習之後,我們以為我們就是那個面具。
而仁惠,在故事裡我感受到她再現了英惠的痛苦。(雖然英惠至始至終都沒有說話,唯一能了解她的只有充滿隱喻的夢境。)所以她讓我感覺是最理解英惠的人,而也是因為這個理解,意識到了妹妹解救自己的方式是發瘋,她,羨慕起了妹妹。
發瘋多麽輕鬆。
姊姊或許也投射了一部份的自己到妹妹身上也不一定。她說:「或許英惠不想活了。」但英惠有沒有真的不想活了?這只有英惠自己知道,但姊姊確實有些不想活了。我可以想像對仁惠來說,結束這一切的終極方法就是死亡。

連躲進自己的身體裡都被喝斥時,唯一的身體自主權蕩然消失
英惠後期都是在精神病院度過的,但也是姊姊仁惠可以給她的最好照顧了。不過,這讓我看了最痛苦的是:所有人都覺得她病了。而病了,就是要治好她。
而且什麼叫治好?變得跟正常人一樣嗎?但英惠想嗎?在發瘋的當下,她想變成一棵大樹,這可能就是她給這世界的答案了不是嗎?大家瘋狂剝奪她不吃肉的自由,或許發瘋是她的抗議,這樣她不吃肉也變成可以接受的事情了。但當她發現自己真正想成為的是一棵樹之後,她開始不吃,而不吃的這個選項,也被別人奪走了。當然大家都希望英惠健康,但是在英惠發瘋之前,怎麼沒有人真的去照顧過英惠內心的需求呢?為什麼要等她坑坑疤疤了,開始自體防禦、形成終極的逃脫手段之後,大家才開始想要「治好她」呢?這會不會是一個自我滿足呢?
看完之後,心情有些沈重。也默默慶幸自己還算有能力辨認出生活中的種種暴力。也開始學會跟這些暴力、甚至跟他人課題做切割,以保持自己的完整性。也開始釋放自己一直以來的壓抑。要說英惠病了,我更傾向她用她的方式解脫了,雖然我們看了會覺得很害怕,但人總是害怕自己不了解的東西不是嗎?一定要治好她的想法,對我來說跟「一定要變正常」是類似的概念了。但正常是什麼呢?這或許又是另外一個課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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