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一瞬,又到了一年之中的最後一個月。
最近天氣的變化,北部的溼冷,彷彿仍然影響著病情的波折,轉院後也還在嘗試改善睡眠困擾的部分。新的醫院、新的醫師、新的心理師,新的開頭。 小時候很容易被罵說是個喜新厭舊的小孩,卻隨著年齡增長開始真正認識這個世界後,總覺得,其實自己是個極度念舊的人。 懷念過去與樂團夥伴們的革命情感和光榮歲月、還能在年少輕狂之中擁抱夢想,哪怕是填寫志願時的眼神,都充滿著期盼的光。往後推移,得志之中仍跌跌撞撞,卻一再一再的爬起來。 明明當時也有過幾次以為世界就要末日。卻也不曾像現在這樣,困頓又無助。 知道許多人嘴裡有愛和存在,支持和在意,知道那些會被放在心上。
但當你隻身一人時,
只有你自己才是真的。你的憂鬱是真的,焦慮是真的,絕望也是真的。
有時候,我確實相信愛,相信那份力量的強大。
但有時候,我也確實害怕,只有愛,仍然是不夠的。
今天提早回診了,因為數日的睡眠狀況,實在快把自己拆解的分崩離析。再加上這幾日仍會不住地大哭。原本還在公司,猶豫著待會該先踏進急診還是乖乖在門診外等待的同時,已經止不住衝動把剪刀跟美工刀藏進口袋,躲進廁所,幾分鐘後,手腕上又是幾條鮮紅。最後還是沒有勇氣踏進急診,在門診報到完成後等待許久,自己默默睡了一回。輪到我進門診時,優先的被詢問了是否因為狀態不好提早回診,自己僵硬當下什麼都說不出,抽出備著的筆記本,寫有近幾天來用藥後的狀況等等。全程幾乎自己仍然是閉著眼,甚至幾次醫生的提問還回答不出來。但也許是因為今天看診人數眾多,醫生似乎不如上回有時間能夠等我。只告訴我他如何幫我調整藥物,說再接著試試看。 今天是我第二次被醫生問說「你應該還沒有到需要住院治療的程度吧?」醫生這樣跟我確認著。當下焦慮擔憂害怕恐懼地冒出,勉強搖了搖頭。還不希望走到那一步。真的走到那步了會怎麼樣?我的工作怎麼辦?沒有錢怎麼辦?我的貓怎麼辦?住院真的可以得到我需要的修養嗎?以病友的經驗來看,似乎這答案並無法確定的。
上週五的團體在過程中,因為靠近自己靠近得太快,也可能因為當天本身就很疲憊。滿腦子聽見那些聲音對著自己說,好辛苦喔。真的好辛苦。真的,辛苦了。
不停迴盪在腦海的,伴隨著丟下我的心理師的臉和聲音,新的心理師的臉和聲音,老師的臉和聲音,還有,我自己的。
真的,真的,真的,好辛苦。也好痛苦。
可是知道了然後呢?我還是沒有答案,我還是看不見希望,我努力了然後呢?
埋著臉,淚水在眼眶內顫抖,可是不行啊,我還不想,在團體裡面這樣哭出來。
於是趁著大家都閉著眼的環節,強行移動起僵硬的身體,離開團體室。躲進廁所給自己一點時間和空間喘息。後來其中一位leader出來找我,確認我的狀態。陪我待了一段時間,也確認我接下來能否回到團體和意願。
然而當下不斷衝擊自己腦袋的卻是,
這樣的你到底如何有資格成為一位助人者呢?
在諮商學界受到敬重Yalom,除了是存在主義大師之外,同時有許多迷人的著作。其所提出存在主義裡的四項關於「存在的事實」:自由和責任、存在的孤獨、無意義感,以及死亡。 關於存在,似乎這四個點確實重擊了生命的重量。而我卻怎麼也還無法接納那個「無意義感」。也許學識仍然淺薄,還未能得到梳理。但在讀Corey這本經典,對於海德格所闡述的:人是被「拋擲於世」的這件事,卻十分的有感。
倒不是對這部分的哲學有足夠深度的了解,而是就表層字面上先行的理解,關於去討論身在世中的情況下,我們的思想中就是與世界無法分開的。彷彿我們注定無法選擇我們終將經歷什麼、也無法預測我們會面臨到的未來。一切對於生命都是未知。 而說起海德格的話,似乎有句名言是:「語言是存在的安宅。」因此,人們透過語言,去整理自己對世界的理解,以及和世界的關聯與關係。這也開啟了,人們有「選擇如何回應生命」的自由。
淺談至此,我思索著存在主義裡龐大的哲學觀,儘管意猶未盡,卻也難以狼吞虎嚥的一次大口大口的將此扒進嘴裡。在這些細膩的哲學觀點中,實在暗藏太多尚未被解答或好好被看見的「人味」。 我想要如何回應我的生命?
儘管生命如此艱辛,我還是好想,好想好想知道這一切。
我想起了N,想起了前幾天與社工聯繫中,得知接下來社會局會介入N的家庭。
於是我跟N的關係即將有個預期的結束。
這些都是讓我知道,也提醒著我,為什麼我「必須」踏上這條路的原因。
如果我沒有辦法用我本來的能力去完成想做的事,
我被賦予的、那些他們口中的特質,和他們投予的信賴與鼓勵,就不應該被白費。
我想,這是為什麼,我還不真的想死吧。
12月啊。
在數個月前,我曾暗暗衝動地認為,如果今年沒有申請上研究所,沒有好轉,看不見希望,那就選擇與世界告別吧。 可現在的我,還在撐著呢。謝謝那些愛,儘管我還是很害怕。 辛苦了,真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