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包術，假如榮格23

「這麼多孔洞，是不是被蟲給蛀壞了？！」吳爾芙驚呆了，「有一次在莊園玩耍，見過馬廄柱子上有一條條的痕跡，我一時腳癢踢了它，想看看是怎麼一回事，結果裂開的木頭裡坑坑洞洞，還滿滿的白蟻…幸好家父聽到我的叫聲趕緊衝過來，曉得是怎麼回事後，他才笑著向我解釋…」 「噗嗞～安東妮，該不會你的吃到的麵包，都是硬梆梆、真正的『棍子』吧！」榮格忍不住笑出聲音來，「麵包本來就會有許多氣孔呀！」 「我知道呀～」吳爾芙跺著腳紅著臉，「但我沒看過生麵包裡頭！」 「這個自然；許多人第一次見到生麵團裡的氣孔，也感到不可思議呢！」澳福趕緊出來緩頰解圍，「畢竟麵包許多人吃，卻不是每個人都有機會見到麵包發酵時的樣子。」 「原來如此；再一次看這麼多孔洞，好像在變魔術呢！」吳爾芙若有所思，「記得十年前我們全家在巴黎度假，有天在飯店用餐時，麗思先生招來主廚埃斯科菲耶為我們說菜，他說話風趣幽默兼又見多識廣，把許多菜色說得活靈活現，什麼將松露、馬鈴薯、香草…塞進鵪鶉腹裡，再把鵪鶉塞進公雞腹裡，然後公雞又塞進鴨腹裡…根本是食材上表演俄羅斯娃娃…我說埃斯科菲耶先生，你怎麼有辦法做出這麼多好吃的菜色，結果，你們猜他說什麼呢？」 「我猜不出來，」榮格搖搖頭，「小時候我們家是能吃飽就好；我是進了大學才開始吃得比較好。」 「我也猜不出來；」澳福接著，「我是聽我媽說她小時候吃多好多好，說什麼有一道茄子料理，用了十幾隻鶏，茄子嘗起來軟爛又有滿滿的雞肉味，卻是看不到任何的雞肉…我說有雞肉怎麼可以不吃呢？但我媽自己也做不出太厲害的料理，每次向她抗議吃得太差，她總是說不要太不滿，還有許多人連飯都沒得吃；不曉得她現在過得如何…」 「誒，看來說到吃的，我們都想到不少事情哩，真是讓人意想不到。看來，要了解一個人，腸胃是捷徑呢～等等，我說到哪兒去了，」吳爾芙發現三個人的話題岔開，「我印象很深刻的是，主廚埃斯科菲耶說，『烹飪就像魔法，烹飪就像煉金術*』，想想很有道理，平淡無奇的食材經過廚師調理之後，就像是被施了魔法，變得風味十足。」 榮格和澳福頻頻點頭，顯然認同吳爾芙的說法。 「沃夫先生，你是向我們施展魔術的煉金術師，將原本分開的麵粉、水、酵母、食鹽四元素，揉著揉著變成柔軟的麵團，還變出這麼多孔洞…真的太神奇了！」 「沃夫，你的確像是魔術師、煉金術士！」榮格讚嘆。 「唉，這是酵母自己成長的，我們只是讓它們工作而已，沒那麼浮誇。」澳福笑著，「接下來是整型，就看你想將麵團變成什麼形狀囉。」邊說著，拿起刮板切下一小塊麵團置於工作枱上，「我們今天是體驗，就不特別講究重量了。」 「好的。」 「先將麵團滾成圓形…」澳福才開口解說，手還動沒兩下，吳爾芙就截斷他的話，「又是圓形？卡爾，這麼多的圓形，難道你不會好奇嗎？」 「當…當然會呀！（咳嗽）我相信人類的個人意識底下會有集體無意識，這是跨越文化種族地域的存在，也是人類之所以為人類的原因之一，想也知道，候佛洛依德先生看不到這一層，真是可惜。」榮格再度提到他和佛洛依德間的差異，又忍不住嘆氣。「不過，我相信自己是對的，並不需要他人的認同…」 吳爾芙聽榮格逐漸氣虛也不拆穿他，只是把頭近了些，才這一下子時間，澳福已經動手滾出一顆麵圓球了。 「等等，你動作太快了，煉金術士沃夫先生！」吳爾芙發現自己才切一小塊麵團，澳福已經完成一顆球形麵團，「你圓滾滾…」 「你才圓滾滾啦！」榮格說完一句，又接了一句，「你家才圓滾瀼啦！」 「兩位，」澳福出聲，免得兩個人圓滾滾，滾不完的財，「雖然麵團不會記仇，你們再怎麼摔也不會壞掉，但是講太多話，口水滾來滾去的 ，沒有比較衛生呢。」 「…」 「再看一遍：」澳福又再切了一小塊麵團置於工作枱上，弓起右手掌心覆於其上，「手掌要這樣，不要用力壓，然後手掌繞圈…」 「這樣？」「嗯！」 「輕輕的、慢慢來，不急，」澳福鼓勵兩人，「新手滾不圓很正常，何況麵團也不會因為被滾圓而特別開心，也不會因為沒滾圓而不開心。」 「滾你的。」榮格滾圓時，一邊嘴巴唸唸有詞，「滾你的。滾你的…」 「형，你太用力了，這是壓扁，不是滾圓啦！」 「難怪，」榮格拿起自己的手，端詳黏在掌心的麵團，「我差點兒以為自己是薩諾斯：看我壓扁你！」 這麼玩耍之際，澳福在彈指之間已經搓了十個尺寸相近的圓滾滾麵團，好整以暇、興味盎然地看著榮格與吳爾芙的動作，後者雖然面前的麵團大小不一、形狀各異，認真看還是能區分出近似圓形的麵團五個，前者身前的麵團‥如果那還能稱為麵團的話‥八個漢堡肉餅。「安東妮，你鬆懈了！動作快一點！哈哈哈！」 好容易澳福看著兩人將手邊的大麵團切分滾圓成數個小麵團後，「接著整型就又更自在了：放著圓形就是圓麵包，輕輕壓扁再捲起就是棍子麵包，也可以搓成細條編成辮子麵包…看你想製作成什麼麵包都行。」 「卡爾，你這是在打地鼠吧！」 「沒錯；看我的厲害，我要代替月光仙子懲罰你！」澳福看在眼裡，又是搖頭，又是苦笑，「到底是有什麼氣、有什麼不滿呢？怎麼不早說呢？」不過，這些話澳福只放心上沒說出口：原本表情看似咬牙切齒的榮格，竟是隨著壓滾麵團的動作越來越熟練，動作幅度也越來越小，甚至臉部的線條也變得柔和、露出微笑，「薩諾斯變成阿難尊者！」澳福心忖。 另一邊的吳爾芙，本來還輕鬆以對處理麵團的滾圓，數量被榮格那壓不扁的麵團給超越後，動作竟是逐漸變慢，在面對可切分成兩團也可獨立成團的麵團時，近似停滯，雙肩下垂兩眼失焦：「阿姨我不想努力了…」 澳福突然一陣心驚：「莫非是黯然銷魂掌練岔了氣？」 「（咳嗽）兩位，兩位，」澳福提高音量，「你們滾圓的進度頗佳，很難相信這是新手做出來的成果；請給自己按個讚吧！」也不管眼前大大小小的球形麵團及漢堡餅麵團有著天差地別：拿人手短，吃人嘴軟*。 「嗄？！」 「我說，你們的滾圓都不錯，要不，這樣子也可以進行最後確認（final proof）了。」

「我還想再玩呢！」榮格望著前方地板，輕聲告訴朵拉。 「聽你這麼說，我也很想玩呢！」 「放心，你也可以玩出自己的一片天空的…」榮格點點頭，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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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烹飪就像魔法，烹飪就像煉金術。」《一個主廚的誕生》259頁。這段並非埃斯科菲耶所言，而是出自書中一位大學主修心理系、而後成為帕妮絲之家 Chez Panisse 廚師，最後成為 CIA 教師的夏娃．費達。 *見：麵包術，假如榮格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