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2-18|閱讀時間 ‧ 約 7 分鐘

【文化】在狹縫中推廣口述影像 鎂光燈照不到這些「畫外音的人」

「光影聲導」的策劃人、節目統籌王瑞琳(Zoe),「口述影像可以做得更專業」。(攝影:記者王紀堯)
「光影聲導」的策劃人、節目統籌王瑞琳(Zoe),「口述影像可以做得更專業」。(攝影:記者王紀堯)
畫外音,在電影專門術語上是指發生在電影畫面以外的聲音,觀眾是看不到聲音的來源,一般以言,這些聲音與劇情的物理空間無關,但卻又能加強我們對電影情節的理解。
近十年,香港出現了另一種「畫外音」,聽到的人不多,知道的人更少之有少。這種「畫外音」又稱為「口述影像」,在電影中的口述影像是一種透過口語敘述的方式,在不重疊對白的首要原則下,盡量以最扼要精準的文字表達出最精準的影像,在一齣電影在大銀幕的開展,代表著另一台「獨腳戲」在黑暗上發生。
有一群人正正為這個沒人看到的崗位樂此不疲、默默耕耘。
隨著UA院線的清盤結業,無障礙的口述影像戲院由六間減至三間,「光影聲導 — 電影口述影像培訓及推廣計劃」(下稱「光影聲導」)的策劃人、節目統籌王瑞琳(Zoe)對我說:「這個時勢,難上加難了」,但心裏不甘地在嘀咕,「但不代表不做呀。」
電影文化中心的玻璃門前,一個個木櫃整齊地放滿了不同類型的電影光碟、關於影像的刊物,琳瑯滿目,但放在桌子上「附粵語口述影像聲道」的電影光碟卻寥寥可數。
「我最希望的是,至少每一部廣東話電影都有口述影像場。」 王瑞琳(ZOE)說。
其中「附粵語口述影像聲道」的電影光碟有《燈亮時》、《岸上漁歌》,均為電影文化中心發行的獨立電影作品。(攝影:記者王紀堯)

讓光譜更闊  失明人不止是看勵志片
曾經,不止一名視障人士向我訴苦,「其實我已經知道自己的處境有多痛苦,不用在電影的世界中再體會。」在市面不是每一齣電影也設有口述影像專場,但有這項「特別配套」的電影,內容總離不開弱勢群體、勵志感人,一些「正常」能夠在戲院上映的電影,經過把他們排除在外,大至有紅遍荷里活的製作、小至本地港產片、電影節,視障人士也習慣了沒自己的份,即使有部分電影是有設口述專場,也是「經主辦方挑選的娛樂」。
因此,Zoe說若果能以電影文化中心的身份多做推廣,擴闊其光譜,不只是集中在商業發行的電影,反而會投放資源在一些本地獨立紀錄片工作者的作品、文化歷史的紀錄等等,那視障群體就能「看見」更多。「其實不少視障朋友很喜歡看紀錄片,我們在上年播放《岸上漁歌》、《燈亮時》、《3cm》的反應也是極好,即便看過實體放映,他們也會追問何時出碟,希望能夠收藏。」

口述影像可以更專業 推電影導賞班教「如何讀通齣戲」
本身是口述影像員的Zoe,亦是在香港盲人輔導會(下篇:盲輔)接受培訓,然後成為該機構的口述影像義工,她在課後與不同的同學交流時發現,有很多同學在寫口述影像講稿時經常會卡在某一個位,寫不下去,「因為來盲輔學口述影像的人來至五湖四海,每一個人對於電影的理解力和敏銳度也不一樣,所以我當時在想,電影文化中心的角色正正能夠補位。」
Zoe舉例說,「有些導演會在電影中使用一些很奇怪的角度去拍攝戲中的人物,那是為什麼呢?有些同學可能不理解導演這個呈現方式的用意,可能是想突顯角色在一個不正常的狀態,或扭曲的人格,關於這些重要的東西,我們未必要在口述稿中主觀地詮譯,但要明白戲中的訊息,在寫稿時為視障朋友留下一些伏筆。」這些牽涉到的,未必是口述影像的表達投巧,反而是口述影像員對電影的基本概念。
於是,在機緣巧合下,Zoe與團隊促成了「光影聲導」中的電影導賞班,目的是讓受過口述影像訓練的人,可以透過電影導賞,暸解基本的電影語言、美術、構圖佈局、特別的鏡頭運用等等,令他們可以多角度欣賞電影,從而令到口述影像的撰稿質素提高。

50至70小時撰寫口述講稿  沒有標準答案的Live performance
「一齣90分鐘的電影,我們至少會花上50至70小時寫稿、練習。」Zoe強調,口述影像不是一份閉門寫稿的工作,而是必須面對服務受眾、面對導演,「在真正 On show 時是沒有中場休息的,直至電影完結,水也沒時間喝。」因此,口述影像員的講稿是需要經過認真、嚴謹的審稿會,在會上會有視障朋友、電影工作者、資深的口述影像員、電影文化中心代表參與,「接受意見是口述影像員很重要的功課,沒有100%正確的,只有在討論後更好更精準的口述講稿。」
「記得有口述影像員朋友分享,有次電影中有一幕是藍天白雲,有幾隻雀仔在空中盤旋,然後,當時的口述影像員寫了那些雀仔是海鷗,然後在審稿會時,有人指出不是海鷗,大家就聚精會神地看了好一 會」,然後大家確認「那一隻是白鷺」,說完後,笑聲不斷﹐因為大家也對盡量真確的描述也有堅持。
又有一次,有視障朋友在會上聽完口述影像後,指出自己搞不清楚戲中「咔嗒」的一聲是甚麼,因為口述影像員在形容畫面時沒有特別指出,後來發現那是推輪椅手制的聲音,於是我們便需作補充,「審稿會以必定會以視障人士的意見為最大的依歸,畢竟他們是用家,有很多我們沒有察覺的地方,對他們來說可能是很重要的一個劇情伏線。」

多加一條聲軌多一個「看得見」的機會 藝術平權不是看成本效益
全港現時約有18萬視障人口,論數字而言,他們絕對是一個龐大的觀眾群,Zoe坦言電影業界只需要多行一步,就能夠讓他們在標準的戲院欣賞電影。「單是戲院裏的5.1聲道、環迴立體聲對於視障朋友來說已是一大樂事,他們大部分人的聽覺是很靈敏的。」
電影文化中心的櫃子裏,整齊地放滿了來至世界各地的電影光碟,惟「口述影像區」中的作品寥寥可數。(攝影:記者王紀堯)
「最希望可以得到發行商的配合。」Zoe說,「在一個正常電影製作的預算來說,為電影加設口述影像並不是一件昂貴的事,反而他們考慮可能是付出了是否等於視障朋友入場率會高到能夠覆蓋其成本呢?」正如在今年第二屆「光影聲道」的宣傳刊物中,我看到一句不禁為之動容的話—「體現平權之道」。
當我們去思考一些所謂的無障礙服務,是為了某些群體特別而設時,但事實上這些服務,其實是所有人在不同情況下也適用,「未必一定是失明人士,可能是視力退化的老人家⋯⋯」,Zoe認真地向我點算著一些有需要的人,我笑著回應,「又或者是忘了戴眼鏡的我。」
完成訪問後,Zoe關上了電影中心的玻璃門,但那道讓視障人士更有質素地欣賞電影的大門,她從來都是敞開的。香港人在這些年很愛說「齊上齊落」,讓視障朋友在進入戲院時,也能與我們有「同喜同悲」的權利。
願這些「畫外音的人」繼續在黑暗中喋喋不休,讓看不見的人「看見」。
共同訪問:記者王紀堯
(特約分享) (2021年10月,曾刊於香港媒體《誌 hkfeature》)
|不定期更新|Instagram:@shit.will.come.tru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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