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龐蒂晚期提出La chaire觀念;此詞通常中譯為「肉」或「肉身」,不過學者劉國英建議將之翻譯為「肌膚存在」。[2]此翻譯更貼切凸顯觸覺的根本性。萊曼:「人體邊緣的東西才是人類身而為人的核心。皮膚就是我們自己。」[3]如法國詩人梵樂希(Paul Valéry):「人身上最深邃的就是皮膚。」(Ce qu'il y a de plus profond en l’homme c’est la peau.)
「繪畫的表達取決於身體自我所施行的「圖畫手勢」。換言之,對畫畫創作而言,身體運動比任何觀察、想像和構圖工夫更為關鍵,任何意義的「到來」(avènement)勢必依賴身體上產生的某種「手勢」舉動(⋯)任何藝術創作、藝術表達便等於是藉由身體運動而「具體」敞開一個世界,也就是造成「世界化成肉」(l’incarnation d’un monde)這種結果。[4]」
此書後蝴蝶頁更縫製一塊棉布並留下了縫針。(圖8)這呈現縫紉或刺繡技術與工具。「技術」(technique)其印歐辭源“tekth”(to put in hand)[24] 就有「織」tisser(交織)之意[25],而「文本」(texte)、「織品」(textus),也都源自相同辭源,而兩者的聯繫更絕非僅是辭源上的,編織技術其實為後來的排版和電腦提供了基礎。[26] 這提醒技術源起於手的勞動操作和感官緊密連接。
織品首要召喚的是:手的撫觸,而非視覺。
在安・艾珀(Anne Herbauts)《風是什麼顏色?》(De Quelle Couleur est le Vent ?, 2011)這部獲得法國女巫獎(Le Prix Sorcières)的作品,便質疑視覺優先性。它以一個看似探問視覺的問題:「什麼顏色?」來起問。然而「風」是什麼顏色呢?這就不是眼睛所能回答的問題,而是需要去「體會」:身體的遭逢與領會。這也是為什麼此故事是由閉上眼睛的孩子來探問。封面上主角閉著眼睛,身體則與整個背景交融一體:當閉上眼睛看不見身體外形界限時,身體便與整個圍繞著環境交融。標題下打洞點字,那是「風」:得去摸才能觸知。(圖9)
[24] 其印歐辭源:Originating from the Indo-European “tekth-”, “to put in hand, work on, build”,引自Literature and technology, Mark L. Greenberg, Lance Schachterle, Lehigh University Press, 1992, p.15.
[25] 參見Le petit Robert辭典, 2006版,Technique辭條與tisser辭源說明,p.2572, p.2620.
[26] 1801年法國織工雅卡爾(Joseph-Marie Jacquard)發明了一種以打孔卡片來設定圖案的織布機,提花梭織機(The Jacquard Loom),這個設計和「現代系統中的0和1一樣可主導一系列動作(⋯)後來不少發明家也採納他的概念,用紙卡上的洞來代表數值資料或其他類型的資訊。」(《電腦之書》,Simson L. Garfinkel, Rachel H. Grunspan,台北:時報,2021,頁24)「一位美國工程師Herman Hollerith使用此技術協助紀錄人口普查資料。他的公司後來成為『國際商業機器』公司的一部份,稍後以IBM知名。」(《絲線上的文明:十三個故事,纖維紡線如何改變人類的歷史》,Kassia St. Clair,蔡宜容譯,台北:本事,2019,頁15)當時參與的另一位工程師,Tolbert Lanston則使用同樣技術,發明了有古騰堡第二的「單行鑄排機」,此機器的原理「可為磁帶與軟碟片的前身;猶如電腦將資料儲存於記憶體,需要時再讀取資料。」關於這段由人口普查技術到IBM歷史,詳見《書的大歷史》,Keith Houston,麥田,2019,頁163-17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