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侄兒

我哥說我侄兒不會寫讀書心得，要我教教。我問：「他看哪本書？」侄兒把書拿給我。

我坐在客廳讀，我哥看見了那書，忽然大叫「陳XX！這本你不是從一年級讀到現在嗎？你怎麼還寫這本！」

我這才醒悟過來，翻翻頁面，對，這是童書。

講的是一個玉米餅從烤箱溜出來，一路滾，爸爸、媽媽、小男孩、挖水井的工人、鋪鐵路的工人、黑熊、野狼⋯⋯總之路上所有生物都捉不到這餅。這餅很得意，每遇到一個生物就喊：「你抓不到我！」然後把上述那些要抓他卻抓不到的生物全部嘲笑一遍。

這本書的重點就是不斷重複吃驚、疲憊的描述，以及那玉米餅千篇一律的嘲笑台詞：「我剛從烤箱溜出來，爸爸、媽媽、小男孩、挖水井的工人（對象不斷增加）⋯⋯都抓不到我，現在我要從你身邊溜走！」

嗯。很明顯，這是低年級的讀物。

我其實不太敢想像這五年級的小子到底是發生什麼事，怎麼會拿這麼顯而易見的東西來矇混過關呢？不對。他沒有想要過關，如果想的話，就不會告訴他老爸他不會寫了。

他連搞鬼矇混都懶。

這有點嚴重。

我默默走回自己的房間，想找本小說給他寫作業。那時我心裡想的是：「就算要給這小鬼讀村上春樹，也絕不能讓他回去讀童書。這真的太誇張了。」

（這裡先省略好幾則我之前幫助他寫讀書心得時，發現他讀的詭異童書⋯⋯那是另一個荒謬的故事。）

還好我發現了一本發霉的世界名著，叫做「哈利波特」。我隨便擦擦，就打開第一頁，叫侄兒讀。

他老是把「德思禮」唸成「德禮思」（還有人記得這傢伙是誰嗎？）「夫婦」唸成「夫掃」。德思禮先生中午去買甜甜圈，他可以說成是買「錐子」。

我：「德思禮先生早上上班時，遇見了什麼怪事？」

侄（認真思索良久）：「達力在丟玉米片。」

我（按耐住驚訝）：「⋯⋯達力為什麼要亂扔玉米片」

侄：「⋯⋯」（迷惘。）

我：「答案就在第一段，找一找。」

侄（讀了蠻久，遲疑地回答）：「因為『德思禮先生吻了吻他』。」

我：「不，有關於小嬰兒的描寫，再找一次。達力怎麼了？」

侄（專注重找）：「他心情很壞。」

我：「對。」（謝天謝地）

我：「你為什麼覺得小嬰兒扔玉米片是怪事？」

侄：「因為正常人不會這麼做啊。」

我：「你小時候都把地上的葡萄柚拿起來當球丟了。玉米片算什麼。」

侄（睜大眼睛，看起來很樂）：「哪有？有嗎？」

我：「有。」

接下來我持續從他剛剛讀過的小說內容中問問題。侄兒跟所有我教過的學生一樣，以幻想取代白紙黑字的線索——

我：「德思禮撞倒斗篷人時，斗篷人有什麼反應？」

侄（皺眉）：「慌張？」

我：「你剛剛讀過了。提示，在這一段。」

好吧。再寫下去就太多了。

其實我想說的是，好的故事真的能讓小孩子專注。我用過不少教材教侄兒（很多是我以前上課自己編的課外教材），但是哈利波特是少數他很快就進入狀況，並且會好奇後續發展的故事。

我只能說，偉哉JK羅琳。當侄兒歪七扭八地把妳的名字寫在破破爛爛的學習單上時，我是多麽驕傲啊。

我（剛跟姪兒分享完一些寫故事的技巧）：「所以說，寫故事可以賺錢喔。」

侄：「所以姑姑的小說賺了多少錢？」

我：「⋯⋯姑姑的小說還沒賺錢⋯⋯」

小子，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