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3-05-02|閱讀時間 ‧ 約 5 分鐘

《心理師聊心室》妄想症者的獨白

如果你所感受並非真實,那麼我所經歷也未必虛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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個案L,四十歲,躁鬱症及焦慮症病史,過去幾年斷斷續續在區政府的幾個小單位做文書處理的工作,雖說並不是太難, L 卻總是做不久。過去幾次晤談被問起原因,L 總含混地回答過去,說是跟同事不合或環境太差; 然而今天卻出乎意料的談起細節 …
三年前,L因換工作的緣故而搬來加州,雖說又要重新適應新環境跟人,L卻也沒有特別擔心,畢竟也不是第一次搬家了,她心裡只希望能夠快點穩定下來,而一切也都照著L想要的步調走:找到平價舒適的小套房、記帳存錢、努力工作。其實過去十年,L沒有遇過什麼瓶頸,她沒有能夠拿來炫耀的職稱、名車、房子或老公,卻也沒有窮途潦倒到一無所有或生什麼大病,一個人過得也很自在。
L 的人生是平凡的,至少在別人眼中,她只是一個樸實無華、安靜、長得沒特別好看卻也不醜、能夠當朋友卻沒什麼特色的一個人。「但也是他們這麼覺得而已」 — L 帶著淺笑說。
L:「有很多事情,是大部分人都不會懂的。我說了只會讓他們覺得我是個瘋子,你聽完大概也會這樣覺得吧。」
我:「無論你跟我分享什麼,我相信那對你來說都是有意義的。今天我的角色並非去評斷你或你的故事,而是作為一個聆聽者或一個協助者,如果其中有你希望我幫助的地方」
L:「一切都要從我小時候開始說起,我記得是小學時吧,有天晚上我睡不著覺,因為一直聽到一個女人的聲音。她不是我認識的人,我也看不見她,但我聽得見她對我說話。一開始我真的很害怕,但她的聲音很溫柔,後來我總是聽著她的聲音入睡。如果你問我她都對我說些什麼,其實具體我也不太記得了,但我能想起來的部分是她說她叫安妮,是來幫那些睡不著的小孩入睡的精靈。安妮會唱歌也會說故事,但從來不讓我看見她的樣子,也告訴我不能跟別人談論到她的存在。但要一個小孩說謊可能有點難吧,有次我不小心對爸媽說溜了嘴,後來就被帶去給一個精神科醫生看。他們說那只是幻想朋友,我雖然不服氣,卻也無法反駁。看醫生的那段時間,安妮再也沒來找過我,我想她大概是生氣了,因為我沒有保守她的秘密。」
說到這,L沈默了一會跟我要了水喝,又接著說。
L:「後來,安妮完全消失了。儘管我每晚都在窗邊呼喚,還是一無所獲,最後只能放棄。然而,我沒想到的是我被安妮詛咒了,或者我的朋友都被安妮控制了,但他們卻沒發現,我也說不出口。原本我以為換個環境或時間長了就會讓詛咒失效,但它一直跟著我,讓我很害怕、很焦慮,現在連睡覺都沒辦法睡了,連我的鄰居跟同事都被安妮控制了!」
我:「關於你的朋友、鄰居和同事被詛咒控制的事,可以再跟我多說一些嗎?」
L:「在安妮消失後,本來跟我很好的朋友突然遠離我,甚至背叛我。雖然我之後還是有辦法再交到朋友,但他們總是在我身邊待了一段時間後就會離開我、背叛我或者傷害我。出社會後,情況有好一些,因為大部分都是文書處理,我不太需要跟人互動,就算沒有朋友,我也沒有特別介意。然而奇怪的是,我的同事們明明沒有跟我特別親近,卻常常在背地裡陷害我,還會做出幼稚的舉動,像是故意把我重要的文件弄濕,移動我的椅子,還常常在茶水間說我壞話。最可惡的是,當我跟主管還有人事部門說這件事,他們都覺得我瘋了,因為那些做錯事的同事都矢口否認,我也沒證據,最後事情都不了了之。這樣的情況還一而再再而三的發生,你說我怎麼能不換工作呢?」
L 說到全身都在顫抖,好像在把這幾年來積累的怒氣怨氣全傾洩出來。
L: 「除了他們,還有我現在的鄰居,他們每天都在跟蹤我,晚上還會聽到他們對我的取笑跟謾罵,連睡覺的時候都不放過我。尤其是最近,我覺得我的鄰居去買了一種可以透過天花板電擊別人的儀器來電我,你知道我每天都生活在恐懼當中嗎?我還試圖找了警察來,他們也覺得我瘋了,叫我去看醫生。我不懂為什麼沒人相信我,為什麼沒人看得見安妮對我的詛咒?」
L 雙眼空洞的望著我,好似絕望地在求救,又好似在乞求理解,或更像是對著安妮無力的控訴。
當我正準備回應,L 突然防備地撇開頭說:「我沒有瘋,我真的沒有。瘋的是我過去跟現在的朋友、同事、鄰居和所有不相信我的人。我不懂的是,為何對大部分人來說的存在才是真的,而我所經驗的就必須被定義為說謊或妄想」
晤談結束前,L 最後這麼問了我 — 「你相信我嗎?還是你跟他們一樣?」。然而,她卻沒有等到我回答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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