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秘原聲帶：魔法師與異教徒的語音回憶録

活動相關資訊在報名連結中都有就不贅述。本次講題大致會和今年四月初在秋書室的主題差不多，但更集中於探討詩歌 (Edda, Saga) 與北歐民謠，它們的聲音與文脈；不過其他面向仍歡迎大家在會後時間提出一同討論。我之所以立標題為「神秘原聲帶」，不是中二病而已，還有幾分認真。

講者之一的寓言盒子有能力讀誦拉丁文，也就是中世紀巫術或魔法書物中廣泛使用的語言（有關「魔法」(Magic) 的主題請找她，我是麻瓜）；換句話說，她能為各位聽眾帶來數百年前咒文的原音重現。異教人相對則是古北歐語 (Old Norse) 擔當，絕對不標準，但作為參考還算堪用；有興趣的話，也殼蟻現場教大家發音，然後一起唱北歐民謠（！？）

接下來的篇幅直接空白有點可惜，想跟大家談談我個人對音樂的看法，當閒聊。（底下古北歐成份含量極低。）

一切事物的存在是可認識的，都必須有「所指」(signifier)；而這份所指是否可理解，仰賴於認知者有沒有解析「能指」(signified) 如何編碼 (Encoding) 的能力。語言是最普遍且常見的編碼方式，詩歌不只是詩，是由於它的編碼意圖中亦包含「音樂」；作為一種藝術表達的形式，音樂編碼增加了詩歌內容的複雜度與趣味性。

欣賞音樂時，我們殼蟻只是開放知覺官能，享受聲音帶來的美感經驗；我們也殼蟻帶著分析的角度探討「為什麼這個段落採用這個詞或字？」、「它們是不是有遵守某種規則？」當你開始嘗試思索這些問題的答案，也就試圖在理解音樂作品的編碼。

欣賞音樂時，我們多多少少理解創作者給自己的創作施加了怎樣的限制，以及，這些限制賦予它諸多可能性的同時，是什麼決定了創作者實現了這種可能性，而非其他種？從這種探問中，我們能將音樂聽得更深。

這讓我想到有一位朋友六雨，他一生都在追求竭盡所能用不切實際地方式重現古代人的工藝。比方說，當妳想要一把弓，妳可能會打開露天或蝦皮，而六雨會打開一棵梣木，開始削切它；要做一把性能良好的弓，現代工業水準完全能在一天內大量生產出上萬支，但六雨給自己的限制正是盡可能不仰賴大型自動化器械，以一人之力完成這件工藝品。只有在理解這種限制底下，才能知道他做了什麼取捨，才能認知這傢伙天才在哪裡，而非是連網購都不會的北七。

所有我們語言能表達的，都在表達語言早已容許我們表達的，不然說出口的東西沒辦法成功傳遞出意義；音樂與詩歌也是如此，毫無章法的聲波連續體不是音樂，只是聲音。

作為經典的斯堪地那維亞文學體裁，詩歌確實有它的編碼規則；然而，由於它的語言與環境早已逝去，若非相關領域的專家學者，恐怕不容易在毫無知識背景的情況下探究它。因此，我們或許殼蟻將焦點轉向現代創作中的「北歐民謠」(Nordic Folk)。

我所關注的北歐民謠重視的不是「北歐風格的民謠」或「北歐傳統樂器演奏的民謠」，而是歌詞是不是包含古北歐詩歌（或使用相關題材），因此，大部分是根據詩歌所述唱出。同一段詩歌或同一個主題，往往會被不同的民謠樂團傳唱多次，而賞析北歐民謠的趣味性就在這裡；不需要對古北歐文學有所掌握也能聽出，不同音樂表演者對同一段詩歌，或相同的主題，抱持著怎樣相異地詮釋學態度 (hermeneutic attitude)。

現代人最頻繁接觸的藝術類型除了音樂之外，大概就是影視類型的創作；影視創作中通常都會有特定人物或物件扮演特定角色，展演出如前面提到的「能指」與「所指」。比方說，在《北方人》(Northman) 這部電影中是讓「安雅」(Anya Taylor-Joy) 作為「能指」，來扮演劇中一個叫「貝奇」(Birch) 的角色（所指）。

我想，音樂中也殼蟻是有角色的，但不是以人物為單位，而是事件。這一點在古典音樂中特別明顯；一段音樂表現出的不是單一個東西，更像是情境或鋪陳。這些情境與鋪陳會隨著音樂的進行彼此交流、混合、變化，就像是我們在日常生活中與人對話時會有的場景一樣。如果我和妳在同一件音樂作品中理解這些事件間交互作用的方式相近，很可能我們的音樂品味就會是相近的；透過音樂，我們能將彼此殊異的生命經驗，同不可視的聲音統合在超越性的純粹音樂空間，在空間內，不同背景的人們能夠相互理解。

活動舉辦當晚，我會翻譯好歌詞，不保證精準但求達意；大家能夠嘗試在聆聽詩歌時，同時也能品味演奏或歌唱者們，想透過詩歌傳遞的訊息是什麼，以及他們認為詩歌的語氣、情感和關懷是什麼。

由於北歐詩歌緣起於古斯堪地那維亞的口傳文化 (Oral tradition)，不是為了書寫而呈現；因而，它在聲音表現上具有更強烈的「族群代表性」（或說是意識形態）。古北歐人唱出詩歌的同時，毫無疑問是帶著自己所屬群體的整個文化來到我們面前的。詩歌原非寫在紙上，不是外於詠唱者；詩歌就是在身體內的東西，而歌詠行為使得個人的身體，化為代表群體的抽象而複數的身體。

最後，謝謝大家讀到這裡；我不知道大家是不是會想看我聊這些，不過，分享自己熱愛的事物，總是有言之不盡的感動。有機會的話也想再和大家聊聊對於音樂的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