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於 2023/06/11閱讀時間約 5 分鐘

於是我懂了,一切都是沒有意義的

散文?日記?隨便啦。
記得在國中的時候,讀過一篇文章(也不知真假),說到印地安人有句諺語,是在講:「別走太快,等等你的靈魂吧!」然後作者感慨旅遊的腳步太快,車子往前開、趕往下一個地方,卻沒有等自己的靈魂跟上來。
我討厭通勤,非常、非常厭惡。
我的靈魂還在家裡,還躺在床上,它沒有跟上來,現在只有我的軀殼在車上而已。而且因為我嚴重暈車,在交通工具上多不能用手機。
於是,被迫放空、被迫思考。
諷刺的是,所有的創作者都很需要「思考」。有輸入才有輸出,我們得多看、多想,才有辦法多寫。所以這樣也好吧?看看窗外的景色,反思自己的生活,像是一場療育、禪意、充滿智慧的「輸入」時間。
不過作為一個沒什麼廣大理想,只是喜歡創作後得到回饋的小廢物,我更傾向於為了活下去而外出獵食,並沒有辦法在車上如此積極樂觀,彷彿我真地在進行甚麼偉大的旅程似的。
坐火車到底有什麼意義呢? 喔對了、這篇文是我在火車上打的,隨手寫在記事本裡。因為害怕等下被更多情緒淹沒,就忘記了現在的思考,所以只能一邊寫一邊暈,努力地把這些片段記錄下來。
──突然,這趟旅行便有了意義。
六點搭上火車,南來北往趕車的我,疲憊不堪在車上哀聲嘆氣的我,突然感覺這段痛苦的通勤充滿意義。它好像啟發我、帶給我一段新的視野,它讓我反思生命。
──但其實這趟旅行依然沒有任何意義。
因為「意義」不過是被賦予的。
人總是不斷地尋找意義和理由。 我們需要知道意義,明白自己做的事是有價值的,才有辦法繼續前進──又或者是徹徹底底地不要追問意義。不思考自己為什麼要前進,麻木地活著。這樣生活,要不遲早有一天爆炸,要不學會轉移傷害,把悶住的苦毒遺傳給另一個人(父母輩總說你們年輕人想那麼多幹嘛)。
我討厭通勤。 「長大了」的意思是你要一個人去好多地方,「獨立了」的意思是在那個當下受委屈時,不一定能有人在旁邊聽你抱怨這個世界,或拍拍抱抱你。 有人從小就獨立了,而我還沒斷奶。
坐在火車上的我,極其厭世。

我長期在跟類似於「思維插入」的情況鬥爭──不、很抱歉,沒有診斷也沒有評估,只是一些對號入座──只是長期地想「死」。不是憂鬱或情緒低落地尋短,而是會在日常,毫無徵兆地,突然想起死亡。
走在橋上時,想著跳下去會如何? 走在馬路上時,想著我可不可以稍微偏一點點,倒下去給車撞? 住在高樓層的我,睡前總會清醒地夢見拉開窗戶跳樓的畫面。 一邊和朋友聊天,一邊在腦中規畫起怎麼用現場有的道具殺了自己。
於是,作為創作者,我開始用創作來編寫自己的故事:
「我會突然想死,死對我而言不是一個令人恐懼的存在,它就在我的呼吸間。」 「死亡可以賦予很多東西意義,人因為死亡而珍惜現在。」
我盡可能地用小說家的筆調這麼下了定義:
「當一個角色不畏懼死亡,他就能坦率地跟身邊的人談論死亡,他能成為一個很好的傾訴對象。」 「當這個角色時常想到死,此刻的痛苦便算不了什麼──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呢?」 「我可以多作點研究,再融合自己的經驗,創作一個有插入性思維的角色,這樣他會顯得很特別。」
你看、我苦惱的思維插入也有了意義。 我之後再莫名想到死亡時,我就會聯想到這是一個寫作靈感而已。
我曾經無數次這樣編寫自己的故事。賦予每個好的、壞的經驗一些意義。再藉由文字、口語,記錄下來、訂定宗旨、傳達出去,闡述自己生命價值之所在。
你看、我是有意義的。

然而意義是「被賦予」的。 本質上,這篇文章、現在火車上的旅程、等下的工作、明天的繁忙、閱讀文章的你、撰寫文章的我,都是沒有意義的。
怎麼辦啊?毫無意義跟價值的你我。
──但是又如何呢? 不需要有意義才去做,才去活。
這是人類的通病嗎?好像寫作文一樣,最後的結論總要說「我在這件事上收穫良多,學到了XXX」。不、我沒有學到,我沒有收穫,這件事毫無意義。
或許這是亞洲小孩共同的創傷。除了讀書之外,每件事都是被貶低的。但就連讀書,也可能毫無成就。
「這個可以賺錢嗎?」 「這對你的未來有幫助嗎?」
沒有啊。 或者是說,我不知道啊。
或許在過程中發現,或許在收尾時察覺,或許在多年之後往回看會醒悟,或許對我來說真的沒意義,但又在某個時刻對某個我根本不認識的人產生了意義。
然後才知道原來此時此刻的「無」,是存「有」的。
但是在做的當下,這件事就是沒有意義。這無關有遠見與否,別當事後諸葛了,老老實實地承認吧:蝴蝶拍動的翅膀,精衛丟下的石頭──有任何意義嗎?沒有的。
被稱為有意義的學生生涯,應該就是拚命讀書不留下「如果我再認真一點就好」的遺憾吧?但那真的是我想要的嗎?現在從事文字工作的我,真的認為當年認真練習的數學有意義嗎?
而且說到底,意義到底是什麼?功利點說,是錢財名利榮譽嗎?現代一點講,是幸福快樂嗎?是對他人有幫助嗎?是讓自己身心舒暢嗎?
我為什麼需要一個「理由」或「原因」才能活著? 如果追求著「有意義」活著,未免也太過疲憊。
事情是空,賦予是我。
從來都不是某件事有沒有意義,該不該去做,而是我去做了,事後再給予它註解。
現在再看當年哭著熬夜寫數學的自己。那點分數真的無足輕重,可是我在準備的過程中,學會了怎麼應付自己討厭的事──你看,又有意義了。
能夠接受「一切都是無意義」的時候,我才擁有了「意義」的自由。
因為不管如何,人生這趟旅程的車都開得太快了,快到只有我們的軀殼在向前,途間暈車嘔吐不止──活著真的很累。 然後靈魂在後面緩緩地飄著,等我的身體都到達乙地,它才發現甲地的意義。
再等等吧,等靈魂歸位,再由自己來書寫意義吧。因為現在的身體,確實毫無意義啊。
生命、自我、他人,現在的一切事情──所有──都是沒有意義的。 所以,你跟我,都可以放心地活著吧
我們毫無意義,我們賦予意義。
分享至
成為作者繼續創作的動力吧!
© 2024 vocus All rights reserv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