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日的下午,A說要帶我去找比喻性語言所能抵達的盡頭。 我們約在風和日麗的麥當勞,風和在裡面,日麗在外面。
「假如我們找到一個美妙的比喻。」A將一根薯條抽出來,擺在餐盤上。
來了,他拿手的餐桌上的比喻。
「那麼我們絕對可以順著它找到另外一個美妙的比喻。」
他拿出另一根薯條,擺上。
「然而這會是一個連環,我們永遠無法找到盡頭。」
好多根薯條,稀疏的鹽粒散落在餐盤上。
我想到索緒爾,想到雅各布森與羅蘭巴特,學生時期的回憶在大腦內側隱隱作痛。
「根據我的觀測,隱喻的夾角可能比地平線的圓弧還要隱微,這代表我們連要繞隱喻一圈回到原點也是非常困難的,更不用說走到盡頭。」
嗯嗯,我點頭,所以呢?
「所以我們要採用劃時代的技巧,像哥白尼那樣!」浮誇是A的語言。
你想想,我們在一條圓弧上,往前走與往後走都不是答案,那麼盡頭會在哪裡?那個結構的中心會在哪?」
「......圓心嗎?」
「答對了!」A拍桌,薯條被震得亂七八糟,A重新拿起一根。「我們沿著薯條的垂線垂直打下去,就能抵達隱喻的盡頭。」
「這是《基地與帝國》的梗哦,還有《縱之國》也是。」影響的焦慮腹語術般常伴我心。
「來,你現在給我一個美妙的隱喻。」
就算你這麼說......你把我當作什麼了。
正要反駁,我忽然想起自己最近完成的小說,我將稿件翻到最後一頁。
「這個怎麼樣?『或許她眼眸的盡頭,也依然記得那些時刻,如黑夜中一顆星球的自轉。』」 轉瞬間比喻如水晶般破裂,我們落了下去。
趁著下落的過程,我問A是怎麼瞄準比喻的圓心的。
「是三角測量哦,直尺與圓規,數學的力量。」 下落結束在引力結束的地方,比喻性語言的核心是一顆黑色的球體。
我問A為何要尋找比喻性語言的盡頭。
「這個世界要完蛋了啊,語言像秋葉一樣乾乾扁扁的,四處飄零,你都沒發現嗎?」
虧你有這個心。
「拿到這個的話,就能將語言重啟哦。」A孜孜不倦,我想起一件事情。
「等等,在這之前,我想先試一件事。」
我拿起黑球,所有語言的可能性如宇宙的方程式般匯入腦海,我伸手驅趕它們,起身來到法國與西班牙邊境的一處樹林,一位疲倦的旅人正徒步行經金黃色的樹林。
「你要幹嘛!?」A驚訝地看著我將黑球埋在旅人即將走過的道路上。但已經來不及了,他一腳踏上黑球,語言如俄羅斯輪盤轉過一輪,停在無名的一處。當他走進城鎮,會發現自己講著沒有人聽得懂的話。
「成功了!」我興奮地說。「這是起源故事!」
A望著旅人走來的路上,金黃色的樹林裡曾分出兩條路。
「你決定了他的一生耶!」他抗議,但我還沉浸在解開謎團的陶醉裡。 我準備拿起黑球,開始新的冒險,A卻用你的名字裡外祖母的語氣說:
「みつは、你現在正在作夢嗎?」
黑球登時迸裂,我們又回到風和日麗的麥當勞。
「A你幹嘛!」我氣惱,正想重新嘗試,卻發現我擁有的比喻都像桌上的薯條一樣已經涼掉,變得乾乾扁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