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023年6月19日上了馬桂錦教授的《道在瓦甓》常規班,獲益良多,故以此文記錄並分享,當中更加有個人拙見,供各位參閱。
首先是次的課堂以【無用之用,方為大用】為課題,並以以下段錄作引子:
三十輻共一轂,當其無,有車之用。埏埴以為器,當其無,有器之用。鑿戶牖以為室,當其無,有室之用。故有之以為利,無之以為用。
這文章說的是:
三十條「輻」把軸心和輛圈連接起來,形成了車輛,能以輛圈為軌軸轉動起來。但是,只有一個輛子當然能自己轉動起來,可是一個輛子如何載得了一架車?必雙有成對的輛子左右作支撐才能成車,那麼輛子的軸心,亦即是「轂」必須是空心的,才能是軸穿連起一對車輛,那樣車子才能前行。
以泥燒製而成的東西,必需挖空中心,才能用以盛物;而有門有窗的建築物,必先有空間,才能成為居住的房屋。
短短一段文字,大家有沒有從中得到一些啟發或是畫面?
是喔,有時候,必須把原有的東西空了出來,才能發揮其作用。不過,好像還是有點不能深入領悟「無用」在人生處事上的意義?
讓我們再看以下來更多的引文和例子吧。
匠石之齊,至於曲轅,見櫟社樹。其大蔽數千牛,絜之百圍,其高臨山,十仞而後有枝,其可以為舟者旁十數。觀者如市,匠伯不顧,遂行不輟。弟子厭觀之,走及匠石,曰:「自吾執斧斤以隨夫子,未嘗見材如此其美也。先生不肯視,行不輟,何邪?」
曰:「已矣,勿言之矣!散木也,以為舟則沈,以為棺槨則速腐,以為器則速毀,以為門戶則液樠,以為柱則蠹。是不材之木也。無所可用,故能若是之壽。」
匠石歸,櫟社見夢曰:「女將惡乎比予哉?若將比予於文木邪?夫柤梨橘柚,果蓏之屬,實熟則剝,剝則辱;大枝折,小枝泄。此以其能苦其生者也,故不終其天年而中道夭,自掊擊於世俗者也。物莫不若是。且予求無所可用久矣,幾死,乃今得之,為予大用。使予也而有用,且得有此大也邪?且也若與予也皆物也,奈何哉其相物也?而幾死之散人,又惡知散木!」
匠石覺而診其夢。弟子曰:「趣取無用,則為社何邪?」
曰:「密!若無言!彼亦直寄焉,以為不知己者詬厲也。不為社者,且幾有翦乎!且也彼其所保與眾異,而以義喻之,不亦遠乎!」
這個故事的大意就是有一石匠和他的弟子一同到了齊國,見一神社的桴樹,弟子為之一嘆,但師傅卻看也不看,便問為何。結果師傅說,這木砍來幹什麼都不行,沒用。
然後夜晚,石匠便被櫟樹入夢對峙,櫟樹不滿石匠把它踏得一文值,反駁道,若不是這樣,它早就遭受砍截,豈能成為神社中供人乘涼的大樹呢?石匠明了,醒後便和弟子說起這夢來,反倒弟子問起來了,那它沒用,為什麼能成為社神裏的樹?
石匠說,這反而是它的生存之道,它寄生於社神中,以「無用」這與別不同的方法自保,不是常人能理解的。
以上我也盡量簡短了許多,想表達的道理就是,人們經常只以「有用」去批判事物,只看其「有利」的一面,這其實是一個框架,限制住了你的思維空間,但這卻是事實,因為「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塵世就是一個眾生為了各自利益而奔波的地方。
第一個層面,莊子讓大家看到原來「直木先伐,甘井先竭」的道理,凡人追求的「有用」,或許在另一個方面,就是「耗盡」。(你看,現在的自然環境和地球資源不就正正是這樣嗎?)
另一個層而,以上兩篇文章描繪了人對「有用」和「無用」的看法,以及「有用」及「無用」的兩種思考模式,「有用」的思考就是指一貫習慣性的固定性思維。比方如我有一位舊同事,做文件只會用上一手類似文件的格式和內容,但每一個項目的要求都不相同,再者是次的項目有新的要求,報告內容也必須符合其要求要進行新的研究。誰知當我提出時,他卻說:「我們一向都是這樣做的。」
這個情形我相信大部人也面對過,甚至或許我那舊同事就是現在的你也說不定。為什麼人會天生偏向「有用」的局限思維?我想,其中一個原因是因為惰性吧?創新太難了,要自己思考太難了,你不教我一加一等於二或許我都不會去想什麼是一加一呢。這也是為什麼發明家這麼少,哲學家百年出一位,數學家更不是人人都做到。
同樣地,人也是群居生活,誰也不希望成為當中的異類,一旦被標籤成了異類後,除非你有超於異常的能力和極高的自我意識,恐怕也生存不了下去。所以,大家一直都害怕標奇立異,社會說什麼就是什麼,就算現代人滿嘴討厭加班,不滿工資和付出不成正比,可有誰夠膽為自己掙取合理待遇,或是跳出現有圈子,出去闖一闖?嗯,或許一千個裏才有一個吧?
因此,「無用」其所表現出的,卻是一種大智若愚、學海無涯、勇於跳出規限的一種人生態度。道家哲學教人反撲歸真不是要大家退化成原始生物,是要人看所有事都是以一種「無用」的心態去看,這突然讓我想到了一句說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所以,當看到了一件事的時候,不要急著下定論,也不要一下子給自己一個認定的想法,把腦子的空間再放空一下,才可做到「當其無,有器之用」。
那麼再之後後,人又有疑惑了,那「有用」和「無用」,是「無用」比較好嗎?我是否一定要做到無用呢?
就好似接下來的選文所說──
莊子行於山中,見大木,枝葉盛茂。伐木者止其旁而不取也。問其故,曰:「無所可用。」莊子曰:「此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夫子出於山,舍於故人之家。故人喜,命豎子殺雁而烹之。豎子請曰:「其一能鳴,其一不能鳴,請奚殺?」主人曰:「殺不能鳴者。」
明日,弟子問於莊子曰:「昨日山中之木,以不材得終其天年;今主人之 雁,以不材死。先生將何處?」
莊子笑曰:「周將處乎材與不材之間 。材與不材之間,似之而非也,故未免乎累。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則不 然,無譽無訾,一龍一蛇,與時俱化,而無肯專為。一上一下,以和為量,浮游乎萬物之祖。物物而不物於物,則胡可得而累邪!此神農 、黃帝之法則也。若夫萬物之情,人倫之傳則不然:合則離,成則毀 ,廉則挫,尊則議,有為則虧,賢則謀,不肖則欺。胡可得而必乎哉 !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鄉乎!」
來到腦筋急轉彎的時候了,知道了「有用」和「無用」後,了解了「無為」後,又何需再分「有用」還是「無用」呢?
正如弟子問:「木材有用被燒了,雞無用卻被宰了,那麼到底是有用好,還是無用好呢?」
這時莊子便說了,所有事都有正反來面,何必非選其一邊呢?這就不是道了呀。正如莊子自己也說了:「吾生也有涯,而知也無涯。以有涯隨無涯,殆已。」知道了、領悟了就好,不要刻意地要求自己偏向其中一邊,這會累死自己的。
開首的《老子─第十一章》和《莊子─人世間》是要讓你看到「無為」的一面,從而不要只執著「有用」的一面。但很奇怪的是,當人認知了「無用」後,又會誤解為什麼也不幹,就是現代新興的「躺平」,就是好的啦。不花錢就不用賺錢,多好呀。所以,同樣地,也不主張只執著「無用」這一邊。
道家思想就是看破了人的思維總是偏倒一旁的,因為無法了解到道的規律──物極必反。所有道家一直強調事情都是有陰陽兩面,凡事不應只看一面,這道理誰都懂,但誰真懂呢?
「無為」用在想法上,是創新;用在科學上,是規律;用在處事上,是中庸;用在人生上,是泰然。不明白「無用」,看事物就只會偏激無知,懂了「無用」後,便對身處的環境所發生的事豁然開朗,凡事懂得其陰陽兩面,個人的格局也自然大了。
因此,「無用」也帶出了另一個思維模式:逆向思維。
惠子謂莊子曰:「魏王貽我大瓠之種,我樹之成而實五石。以盛水漿,其堅不能自舉也;剖之以為瓢,則瓠落無所容。非不呺然大也,吾為其無用而掊之。」
莊子曰:「夫子固拙於用大矣。宋人有善為不龜手之藥者,世世以洴澼絖為事。客聞之,請買其方以百金。聚族而謀曰:『我世世為洴澼絖,不過數金;今一朝而鬻技百金,請與之。』客得之,以說吳王。越有難,吳王使之將。冬,與越人水戰,大敗越人,裂地而封之。能不龜手,一也;或以封,或不免於洴澼絖,則所用之異也。今子有五石之瓠,何不慮以為大樽而浮乎江湖,而憂其瓠落無所容?則夫子猶有蓬之心也夫!」
莊子以「無用」的思維擺脫了常規,而常規也只不過是人類加以定義的,並非事實的全部。因此,惠子被常規的「有用」規限了看大瓠的用途,便將大瓠判為「無用」。而莊子正正相反,看出了大瓠其「無用」之處,方為大用也。
這就是為何道家思想就是那太極圖,象徵了世間的陰陽相對、互補、及變換,道家每每教你看事情兩面,是教你看清世間實相和變幻無窮。有人誤解道是要擺脫道德的枷鎖,隨不應有所約束心而行,這是順應天理。但這是不對的,道家是要你見利思害,而對自己有所約束,因為放任自己依隨本性,便會變得無知愚昧,成為了目光短淺之人。
其中一個簡單的例子:「歧視」。
成長的環境和自身的膚色限制了我們對人的認知,所以當我們看到其他膚色,又或是非擁有一對手足、「正常」的五官時,我們把他們與自己劃分開來,甚至以「不正常」來界定他們,這就是以我們自身對「有用」的定義去評價別人了。(然而,因你的行為所導致的歧視,不屬於我現在說的例子當中。)
但當我們懂得每個人不論什麼膚色、什麼樣子、什麼性格,他本質是人的話,其實大家都一樣,何需分「有用」、「無用」,或是「正常」還是「異類」呢?
又再者說環境保育,就如同過渡開空調、過渡消費、過渡包裝,因為這都是習以為常了,因為有用,因為便利,因為懶得想取代方法,因為自己的慾望……
「有用」同樣也是一種慾念,因為人有慾念,所以會想用盡一切資源,但看清了本質後,看清了室外因高溫正是因為你室內貪圖涼快而有多低調多低時,室外便有多熱就有多熱。
太極圖中,不會因為其中一方過大而導致另一方消失,反而會隨之而增大。因為這是世間的平衡,陰旺盛時,陽必旺盛,而陰陽之間的轉換對抗也會愈來劇烈。人類的行為在這世間都相較刻意的,但這些刻意又成為了恆常,它沒有破壞掉陰陽,只是你要明白,另一反面也而成為了人類日常生活中的難題了,遲早會成為一種災難。所以我希望在這呼籲一下環保的理念,所有的用度適可而止,才是維持一個美好恆常的生活方式。
正如鬼谷子一樣,他寫出了人的天性,是要讓人們了解到自己的問題和弱點,不是要讓人「利用」這些弱點變成一些手段,而是教你如何了解自己,擴闊自己的思維,增加自己內心的空間,讓視野不再狹窄,便會知道,原來你和大家不同又相同,不同是你們可能性格外表人生不同,相同的是你們也是這世間運行的其中一點。
同時,明白了人性正邪兩面,從他人身上看出你本身的善惡,便能懂得如何修行,又能領悟世間道德之鄉。所以,要明白何為道,第一步就是明白「有用」和「無用」,明白自己是屬於這塵世中的一個存在,世間是你,你即世間。
道的哲學博大精深,初學者寫時也摸索咀嚼了許久,老教授短短兩小時的課,卻花了我近一個月的思考,到底怎麼才能把這「有用」和「無用」寫得淺白一個點,同時又能讓大家明白為什麼它是道家中一個重要的中心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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