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衛(1921-2003),本名祝豐,字茂如,1921年生,江蘇省如皋縣人,暨南大學畢業,1947年來臺,長期從事教育和編輯工作,先後任教於成功中學、育達商職、省立臺北師專、中國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組等,亦曾擔任浙江《大同日報》總編輯、《幼獅月刊》主編、《文藝論壇》總編輯、《自立晚報》副刊主編(1968-1981),策劃出版《當代中國新文學大系》10冊(臺北:天視,1979年)。兼有作家、書評家、編輯家、教育家等身分。
文學創作以評論及散文為主。50年代即發表許多溫厚中肯的書評,以散文小品的筆調評論作品,依照寫實主義的觀點,著重作品內容的分析,並認為「解釋」與「判斷」使人對作品有更深的理解,顯現早期在文學批評上的學養、識見與品味。以《書評集》和《書評續集》享譽文壇,是臺灣最早的書評集。復於1980年代起在《聯合報》、《中華日報》副刊撰寫專欄,文章言之有物,主題往往關涉社會現象,見證社會變遷,且觀察入微,刻劃人生世相,運用高度文學技巧,每以感性語言撥動讀者心絃,提升方塊文章的藝術境界,成為專欄文章的奇花異卉,展現秀雅妙美的風貌,深具「近思而遠颺,靜觀而熱心」的風格,在在證明專欄文章足以成為傳世的文學作品。
退休後旅居美國紐約,執筆不輟,專欄文章陸續結集出版《靜觀散記》、《鬱金香的激情》、《雕像》、《地下火》、《笛音壺》、《缺陷中的圓滿》等。於2003年10月27日辭世,享壽82歲。
‧ 書評應該是屬於文學批評的領域的;優良的書評底本身即是文學批評重要的部份。
‧ 文學批評的終極目的,可概括為「解釋」和判斷。
‧ 文學批評家們必須將他的知識、卓見、品德等等,用於對作品作深刻而細微的品味、或鑒賞;這是文學批評的一項重要的實踐,正是和書評的工作相當的。
‧ 書評家的責任,就是解說或闡發作者在書裏蘊藏或顯露著的思想、情感、人格等等,即是它的特殊的質地。然後,再衡量作家所表現的技巧與表達的程度。最終是給予全書以價值判斷。
‧ 書評和文學批評兩者基本的區別,可說書評僅是文學批評底原理、原則的具體應用,用以對一切文學作品作適當的解釋和判斷。在此一意義上,書評的寫作不僅須有才識,而且須有創作的技術與熱誠,是更富有藝術意味的。在另一方面看,書評不但是應用,同時也印證了文學批評的原理、原則。書評家並可以對批評原則的蒐集與構成,有新的貢獻,而豐富了文學批評科學的一面的內容。
‧ 書評是一種文學批評的藝術。
‧「理解」在批評中是重要的;批評的「解釋」與「判斷」的意義,在於使我們對於作品等的價值,具有深澈的理解和清明的感覺。因此,批評家首先必須對批評的對象,具有精細深刻的「理解」。然後,才能完成使命。而「理解」的首要途徑,是如實地去考察當前的對象,去發現其中的真實的東西。
‧ 一個書評作者的觀察力、分析力、判斷力及對於書本中一切善良的幽微深秘的精神底親和力,全賴他才智、學識、修養等的鍛鍊與孕育。而在這探索與思考的階段,他的工作又全需要在高度的忍耐和純潔的熱誠中進行的。這裏還須要強調兩種美德:一種是持平的精神;既不容許個人的好惡、偏見作祟,也不應允學理上的成見先入為主,或是武斷地搬弄教條。一種是謙虛的態度;因為謙虛才能容納真理,也才能使工作的成果堅實而碩大。
‧ 畸形的書評:將文藝批評看成經濟的實用的藝術,視文藝批評為攻擊人身的利器,藉文藝批評作自我炫耀的工具。
‧ 現代的作家論、作品研究等等,也可說是以書評為基礎的較專門的批評。可是這樣工作的普遍性、機動性,是無法與書評相比較的。
──司徒衛〈論書評〉摘要,《五十年代文學論評》附錄,頁225-232。
《書評集》,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1954年9月初版,32開,90頁,有〈代序:文藝理論與批評的建立問題〉、〈後記〉。
是臺灣最早的書評集,共24篇書評,不分輯,前一部分文章較長的文藝理論相關論文,多發表在雜誌上;後一部分較短的,大多是新生副刊「星期書評」專欄結集。尹雪曼總編纂《中華民國文藝史》譽為「全能的文藝批評集子」。
本書強調時代與生活是文學生命的基本源泉,指出作家不一定能發揮理論或擅長批評,可是,創作的甘苦與心得,卻正是建立理論與批評的最寶貴的資料和養分。理論家批評家不一定能創作,設若他能充分認識作家的創作經驗、感想或心得,那末,立論、解釋、或判斷的標準與根據,才可能不是觀念的搬弄,教條的堆積,以及成見的作祟。
《書評續集》,臺北:幼獅文化,1960年6月初版,32開,152頁,有〈代序:論書評〉、〈後記〉。
為1954年《書評集》印行後到1957年底這一段時期的作品,分別發表於《幼獅月刊》、《反攻半月刊》、《婦友月刊》、《中國一周》、《學術季刊》、《文藝月報》、《文藝創作》、《幼獅文藝》、《中國文藝》及《文藝論壇》周報等刊物。
分成二輯,第一輯包括文藝評論、詩、散文、小說等27篇書評,第二輯包括文藝批評等共5篇,有〈泛論自由中國的小說〉、〈現階段的文藝批評〉、〈論文藝批評的態度〉等論文。
此書係自費出版,作者謂任何作品無法不接受時間的考驗,本書二輯,自喩為「雙桅船」,去航時光的大海。
《五十年代文學論評》,臺北:成文,1979年7月初版,32開,241頁,有〈序〉。
係《書評集》與《書評續集》合編而成,唯前者有2篇、後者有8篇並未收入本書。
全書分理論、詩、散文、小說、戲劇等5輯,共計書評45篇,附錄〈論書評〉、〈泛論五十年代的小說〉。作者指出,五十年代自由中國新文學運動正處於發軔階段,也有其繼往開來的歷史地位。本書就五十年代具代表性的文學作品,分類加以論評。旨在向關注及研究自由中國新文學的人士,提供參考,兼有溫故知新的用意。作者認為,這些具開拓精神的早期作家的作品,仍然使我們感受到濃厚的時代氣息,與文人報國的壯烈情懷。
《奔雲集》,臺北:文化大學,1982年9月初版,32開,206頁,有〈序〉。
共3輯,第一輯為司徒衛編副刊,有時為了替別人墊稿,以不同筆名所寫的千字左右的「方塊」文章,見解獨到,文字有著濃厚的文人氣息,行文間流露幽默趣味,諷刺點到為止,不流於一般雜文之尖酸刻薄;第二輯4篇,是1955、1956年間的作品,嘗試運用一些寫散文的新技巧,宛如小說,堪稱散文新風格的創造;第三輯6篇,為「靜觀散篇」,其文學筆法開啟日後「靜觀散記」寫作的先聲。
全書共110篇,另收錄王寬之〈走不盡的文學路──司徒衛訪問記〉,兼談其所召集出版之《當代中國新文學大系》。
《靜觀散記》,臺北:李白,1987年10月初版,32開,228頁,有〈序〉。
聯副「靜觀散記」專欄文章第1冊結集,未分輯,共59篇。前4篇曾在《文學時代雙月刊》刊載過,題為「靜觀散篇」,性質相同,一倂收入。
作者認為,因須受交稿時間及字數的限制,造成寫作上一種無法減免的壓力,是以專欄文章並不好寫,甚至不易寫得好。專欄文章雖多關涉時事,但並沒有固定的寫法,亦可對讀者提供「知」與「惑」,帶來暗示或啟示,讓人思索與回味。本書作者觀察入微,運用高度的文學技巧來經營專欄,每每以感性的語言撥動讀者的心絃,提升了方塊文章的藝術境界,使得《靜觀散記》成為專欄文章的奇花異卉,展現秀雅妙美的風貌。
《鬱金香的激情》,臺北:合森文化,1989年5月初版,大32開,146頁,有〈序〉。
這是一本雜文集,絕大多數作品選自中華副刊「近思錄」專欄,共分鬱金香的激情、儍瓜精神、書生之見等3輯,計46篇。
作者謂,由於雜文深刻地反映與批評人生社會,並且體現著強烈的愛憎,犀利、多刺如匕首、薔薇,向來被視為尖銳的作品,在根植於現實生活的文學之樹上,雜文是顆奇異的果實。此書免不了雜文的一些特色,然在觀察和議論方面,本諸藝術良心及現代人的良知,除了針砭還心存相當的寬容和期許,猶顯得溫和及溫情,尖銳而不尖銳,強烈而不猛烈,形成了雜文的一種變調。
《雕像》,臺北:聯經,1990年6月初版,大32開,191頁,有〈序〉。
聯副「靜觀散記」專欄文章第2冊結集,不分輯,共54篇。
作者說,為聯合副刊寫「靜觀散記」專欄,有一種企圖和嘗試;即是以文學的筆觸,來刻畫人生世相,表現時代社會。而且盡量以冷靜客觀的態度,進行觀察,試作剖析。往往提出問題,指出癥結,而不強作解人;因為提供思索似乎比供給結論更為重要。且這一專欄常獲讀者的回響,並有一些刊物加以選載,相當增加了這樣寫法的信心和勇氣。又謂,創作也可說以語言文字來從事一種雕塑,一個在大千世界和十丈紅塵中作這種雕塑的人,須孜孜矻矻地窮畢生之力以赴。作者無疑有意讓這些嘗試的成果,接受時間的考驗。
《地下火》,臺北:業強,1990年10月初版,25開,213頁,有〈序〉。
聯副「靜觀散記」專欄文章第3冊結集,共分自由的烈焰、靜觀散記、季節的投影、思與感等4輯,計60篇。
從1989年夏季開始的這一年,爭自由民主的浪潮澎湃,震撼了全世界。最先爆發的是天安門事件,接著是東歐國家撕毀鐵幕,柏林圍牆崩潰,東西德統一,連蘇聯也進行政治改革。而在國內急遽要求民主改革的呼聲中,出現了前所未有的學生運動,風起雲湧,人類的歷史正展開新頁。這本書裏的作品,即是在這樣的時代社會背景所產生。尤其第一輯關於天安門事件的系列篇章,跟時代與歷史的脈動一起跳躍,留下了珍貴的史料與社會記錄,深具價值。
《笛音壺》,臺北:業強,1992年元月初版,25開,197頁,有〈序〉。
聯副「靜觀散記」專欄文章第4冊結集,共分祝福、星光燦爛、拼圖、壁畫、新一代、花卉等6輯,計60篇。
作者說,報紙副刊的專欄文章,不拘一格,應可寫成文學作品。如果認為文學的功能是:反映時代社會,刻畫人生世相,並加以批評,則專欄文章正適合把握與發揮這種功能,而作者不妨努力嘗試。同時,字數的限制及交稿的急迫,也使得這樣的寫作,不免難上加難。雖然如此,作者仍勉力以赴。在執筆之際,除了盡量求其客觀冷靜、心平氣和外,還保持著一顆愛心、幾許溫情和多少善意,可算是「笛音壺」的基本音調。
《缺陷中的圓滿》,臺北:幼獅文化,1994年8月初版,25開,204頁,有〈自序〉。
聯副「靜觀散記」專欄文章第5冊結集,共分淚與笑、背影、走索、雅集、老歌等5輯,計60篇。
作者自言,報刊專欄的篇名,其實是人生現實所擬定的;它們提供素材與靈感,出題目給作者作文章。由於人生萬象、世事擾攘,因而專欄文字的內容難免繽紛而繁富。又,在專欄文字中常見到人世的諸多缺憾,而難得見到出現圓滿;但沒有無可彌補的缺憾,也不會有絕對的圓滿;是以雖有缺憾而可獲致相當的圓滿,就會給人生莫大的鼓舞了。書名「缺陷中的圓滿」,表示對生活在這多苦多難世界的人群,寄以希望與溫情。
祝茂如〈臺灣生產建設近貌〉,《中國一周》第276期,1955年8月,頁8-9。
司徒衛〈山景外一章〉,《幼獅文藝》第4卷第3期,1956年4月,頁22。短
詩輯,共5首。
司徒衛〈三十年來自由中國的新文學〉,《幼獅文藝》第51卷第6期,1980年
6月,頁4-24。
司徒衛〈思想、論評、創作〉,《文學時代》雙月叢刊第1期「文學與時代」,
1980年11月,頁12-13。為該期「文學與時代」專題文章。
司徒衛、何欣、寒爵〈何欣這個人〉,《文學時代》雙月叢刊第8期「書香」,
1982年7月,頁130-139。為該期作家介紹專輯,談何欣近況及其作品。
祝茂如〈時間握在我手裏──恭賀史紫忱先生七十大壽〉,《文學時代》雙月叢
刊第12期「驚蟄」,1983年3月,頁41-45。
司徒衛、瘂弦、蔣勳、李昂〈華岡文學獎綜合評審意見〉,《文學時代》雙月叢
刊第14期「收穫」,1983年7月,頁150-162。
司徒衛〈五十年代自由中國的新文學〉,《文訊》第9期,1984年3月,頁13-
24。依〈三十年來自由中國的新文學〉增添而成,節錄做為天視版《當代中國
新文學大系》總序。
司徒衛〈創作是永不止息──序小說集「去吧!我的愛」〉,歐宗智《去吧!我
的愛》,臺北:皇冠,1987年2月,頁5-7。
司徒衛〈建立文學批評是一個老問題〉,《文訊》第33期,1987年12月,頁36-
37。為該期「文學批評六家談」之一。
1921年( 1歲),11月20日生於江蘇省如皋縣。
1937年(17歲),中學時期開始對外投稿,寫的大部分是散文及小說。
1941年(21歲),就讀上海暨南大學工商管理系,與作家楊子(楊選堂)同
窗,因中日戰爭,舉校遷福建建陽。
以新詩聞名,尤其擅長寫數百行的長詩。
1946年(25歲),擔任浙江杭州《大同日報》總編輯。
1947年(26歲),年初返鄉小住一個月後,渡海來臺。於臺北成功中學任教,
與詩人紀弦往來密切。
1950年(29歲),一面教書,一面寫作。
對寫書評發生興趣。應邀於新生副刊(鳳兮主編)撰寫
「星期書評」專欄。
1953年(32歲),參與成立中國青年寫作協會。與作家何欣時有往來。
1954年(33歲),與夏菁、鄧禹平、覃子豪、鍾鼎文等人發起成立藍星詩社,
後亦參與中國新詩學會之成立。
9月,出版《書評集》(臺北:中央文物供應社),包括虞君
質《天才與人力》、徐鍾佩《我在臺北》、王文漪《愛與船》
、彭歌《殘缺的愛》、方思《時間》……等24篇書評。
1955年(34歲),5月,當時唯一報紙型文藝論評周報《文藝論壇》創刊,擔
任總編輯,編輯委員有:王平陵、高明、史紫忱、葛賢寧、
鳳兮、司徒衛、郭衣洞、劉心皇、王臨泰、彭歌、王宇清、
冷楓、姚夢谷等人,史紫忱任社長。
1956年(35歲),以筆名歐陽筠發表短文,嘗試運用寫散文的新技巧,創造散
文新風格,作品先後刊載於《中國一周》、《中華畫報》、《復
興文藝》。
1958年(37歲),接編《幼獅月刊》,計2年。
在很多學校兼課,最多同時於育達商職等5所學校任教。
1960年(39歲),6月,出版《書評續集》(臺北:幼獅文化),包括王集叢
《中國文藝問題》、葛賢寧《論戰鬥文學》、楊喚《風景》、張
愛玲《秧歌》、林海音《冬青樹》……等27篇書評,以及
〈泛論自由中國的小說〉、〈現階段的文藝批評〉、〈論文藝批
評的態度〉等論文。
1968年(47歲),主編《自立晚報》副刊,共13年;亦擔任《民族晚報》主
筆,使用韋偉、高朗、林芝等筆名寫稿。
1971年(50歲),主編《驚聲文藝叢書》(驚聲文物供應公司),包括趙滋蕃
《海笑》、鳳兮《第一等人》、琦君《七月的哀傷》、何欣《未
實現的諾言》……等將近20本。
1973年(52歲),受聘為文化學院中國文學系文藝創作組專任教授,開設詩
選、文學批評等課程,與金榮華主任、史紫忱、趙滋蕃、鄧
綏寧等諸位教授共事。迨1987年自文化大學退休,其間亦
於省立臺北師專等校兼課。
文藝組門生包括黃勁連、黃章明、林文欽、魏偉琦、張效
鷗、林建助、趙衛民、呂俊德(呂則之)、毛瓊英、歐宗
智、黃寶蓮、李宗慈、蕭蔓、劉全艷、陳宜芬、陳玲珍、陳
瑩珍、馬溫妮……等。
任教文藝組期間,中文系文學組李瑞騰、陳啟佑(渡也)時
常請益,日文系林淇瀁(向陽)、英文系陳瑞山等前來旁
聽。
1979年(58歲),2月,召集出版《當代中國新文學大系》(臺北:天視),迄
1981年8月共出齊10鉅冊,撰總序。編選人包括:文學論評
集(王夢鷗)、文學論爭集(何欣)、小說一集(魏子雲)、小
說二集(鍾肇政)、小說三集(尉天驄)、散文一集(王文
漪)、散文二集(齊益壽)、詩(瘂弦)、戲劇(鄧綏寧)、史
料與索引(劉心皇)。
7月,出版《五十年代文學論評》(臺北:成文),為《書評
集》(1954年)與《書評續集》(1960年)之合集,包括理論
3篇、詩5篇、散文10篇、小說26篇、戲劇1篇,共計45
篇書評,附錄〈論書評〉、〈泛論五十年代的小說〉。
1980年(59歲),11月,參與創辦文化大學《文學時代》雙月叢刊,寫
〈書〉、〈霧〉、〈照相〉等3篇,冠以「靜觀散篇」。
《文學時代》雙月叢刊共發行16期,創刊號至第12期,魏偉
琦主編。自13期至16期,李昻主編。於1983年11月停
刊。
1981年(60歲),卸下《自立晚報》副刊主編職務,交棒給昔日成功中學門生
作家杜文靖。
1982年(61歲),9月,出版《奔雲集》(臺北:文化大學,華岡文叢第1輯)
,共3輯,110篇,收錄王寬之〈走不盡的文學路──司
徒衛訪問記〉(原題:〈走不盡的文學路──訪司徒衛兼談「當代中國
新文學大系」〉)。
1986年(65歲),9月,摯友楊子推薦於聯合副刊(瘂弦主編)闢「靜觀散
記」,重啟專欄寫作。
1987年(66歲),6月,自文化大學退休,旅居美國紐約。
10月,出版聯副專欄第1冊結集《靜觀散記》(臺北:李
白),共59篇。
1988年(67歲),2月,應蔡文甫之邀,以筆名「茂如」於中華副刊撰寫「近
思錄」專欄。
1989年(68歲),5月,出版雜文集《鬱金香的激情》(臺北:合森文化),絕
大多數作品選自中華副刊「近思錄」專欄,共3輯,46篇。
1990年(69歲),6月,出版聯副專欄第2冊結集《雕像》(臺北:聯經),共
54篇。
10月,出版聯副專欄第3冊結集《地下火》(臺北:業
強),共4輯,60篇。
1992年(71歲),元月,出版聯副專欄第4冊結集《笛音壺》(臺北:業強),
共6輯,60篇。
1994年(73歲),8月,出版聯副專欄第5冊結集《缺陷中的圓滿》(臺北:幼
獅文化),共5輯,60篇。
聯合副刊「靜觀散記」停筆。
1999年(78歲),謂:「余生活平凡,雖仍抱『靜觀』人生世態之態度,但已
無心情作『散記』矣!」。
2003年(82歲),10月27日,文藝播種者暨書評家、文學編輯家於紐約病
故。
《2003臺灣文學年鑑》刊載懷念作家司徒衛。(李宗慈執
筆)
2023年(102歲),逝世20周年。
司徒衛〈美哉河山:鄉情無限話如皋〉,《中國一周》第305期,1956年2月27
日,頁23。
司徒衛〈抗戰時期大學生活瑣憶〉,《自由青年》第693期,1987年5月,頁38-
41。
歐宗智〈二位文藝恩師〉,《現代青年》第12、13合期,1982年6月,頁96-
98。
歐宗智〈文藝播種者〉,《文訊》第38期,1988年10月,頁287-288。
歐宗智〈提燈者──司徒衛老師與我〉,《中央副刊》,2002年2月11日。
歐宗智〈靜觀人生的智者──懷念司徒衛老師〉,《文訊》第218期,2003年12
月,頁105-106。
李宗慈〈司徒衛〉,《2003臺灣文學年鑑》,臺南:國立臺灣文學館,2004年8
月,頁155。
歐宗智〈文學與人生──記司徒衛老師〉,《更生副刊》,2004年12月17日。
編輯小組〈司徒衛〉,《2007年臺灣作家作品目錄》(封德屏主編),臺南:國立
臺灣文學館,2008年7月,頁128-129。
謝瓊玉〈我的師專生活之四:祝豐老師〉,罔腰ㄟ柑仔店,2010年9月2日,
http://wwyy44.blogspot.com/2010/09/blog-post.html
歐宗智〈寫作的安慰──我的大學生活之二〉,網路城邦udn「春衫猶濕」,2011
年11月24日。
https://blog.udn.com/ccpou/5863937
歐宗智〈文藝青年神聖的殿堂──談「文藝創作組」〉,網路城邦udn「春衫猶
濕」,2012年3月31日。
https://blog.udn.com/ccpou/6271016
歐宗智〈文藝創作組的美好時光──兼憶司徒衛老師〉,《文訊》第388期,
2018年2月,頁68-70。
王寬之〈走不盡的文學路──訪司徒衛兼談「當代中國新文學大系」〉,《出版
與研究》半月刊第40期,1979年2月,頁21-24。收錄於《奔雲集》(1982)
時改題為〈走不盡的文學路──司徒衛訪問記〉。
劉叔慧〈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訪司徒衛〉,《文訊》第97期,1993年11
月,頁109-112。
歐宗智〈我看「五十年代文學論評」〉,《自立晚報》文化界週刊,1982年1月3
日。
歐宗智〈專欄文章的新境──談司徒衛「靜觀散記」〉,《文訊》第33期,1987
年12月,頁213-215。
歐宗智〈司徒衛的散文〉,《青年日報》副刊,1991年4月10日。
歐宗智〈珍貴的文學史料與文學批評的典範──我看「五十年代文學論評」〉,
2013年9月22日,網路城邦udn「春衫猶濕」,
https://blog.udn.com/ccpou/8138576
走不盡的文學路──司徒衛訪問記 ◎王寬之
——說往事如煙,或前塵似夢,雖然是醒豁而又鮮明的比擬,其實,往事未必是如此虛無縹渺。往事常活在你的眼前,圍繞在你的身邊。在斜陽衰草中有往事,在小樓夜雨的淅瀝中有往事,在笑語中喧騰、衣香鬢影中有往事,在春江花月夜中有往事,而「西風殘照,漢家陵闕」的情景中,更蘊涵著說不盡的,歷史上興亡盛衰的往事……(司徒衛:往事)
(一)
在憶往聲中,司徒衛道出了他的寫作及文教生涯。
學經濟,卻走上文學的道路,是他所沒有料到的事。
文學是他的興趣。念中學時開始投稿,寫的大部分是散文及小說。到了大學,即以新詩聞名;尤其擅長寫數百行的長詩。畢業後不久,很順利地進入浙江大同日報擔任總編輯;自此就似乎註定了他從此邁上新聞、文教之路的命運。
「來臺後,一面教書,一面寫作;開始對寫書評發生興趣。首先評了徐鍾珮的『我在臺北』、王文漪的『愛與船』、鍾梅音的『冷泉心影』。之後,鳳兮先生主編新生報副刊,約我寫『星期書評』專欄,每星期一篇,就這樣一直寫下來,一口氣就寫了半年多。」
於是「司徒衛」這一個名字代表著書評家,也就從此確定了。雖然他曾以散文、新詩見稱,卻以文藝評論建立文壇的地位,這大概也是他當初沒料到的吧!
從民國三十九年到四十六年,司徒衛活躍於文壇的時期。除了不停地寫書評之外,他還參與各文藝團體的發起工作,如「中國青年寫作協會」、「藍星詩社」等(以後的「中國新詩學會」,他也是發起人之一)。民國四十四年間創刊的「文藝論壇」,編輯委員有:王平陵、高明、史紫忱、葛賢寧、鳳兮、司徒衛、寒爵、劉心皇、王臨泰、彭歌、王宇清、冷楓、姚夢谷等人。史紫忱任社長,司徒衛是總編輯;這是當時唯一的文藝論評周報。
自從出版了《書評集》、《書評續集》之後,司徒衛就逐漸擱下了他寫論評的筆。
「這有三個主要的因素。第一是我的眼睛動了手術之後,醫生再三囑咐要節省眼力。而寫書評勢必要整本書從頭到尾逐字細讀,有的還得反覆多看幾遍,是一項絕對少不了眼力的工作。與其敷衍了事,不如不寫。第二個原因是,我從民國四十七年開始,接編《幼獅》月刊,一連編了兩年。當時我幾乎用全力去編;從邀稿、版面設計,編輯,還有與印刷廠打交道,全都是我一個人。可說非常非常忙碌。另外,我教育方面的工作加重了,在很多個學校兼課;最多的時候,我同時在五個學校教書。每天上課、準備教材、批改作業卷子及讀書報告,已經讓我喘不過氣來了,怎麼可能再有時間精力寫作呢?」
於是他在文壇上自絢爛而歸於平淡,專心一致地作育人才。
「我在教育工作崗位上三十年,到現在還是樂此不疲;可說也有三大原因:第一是教學相長,可使自己的學識不斷進步。第二是經常與青年接觸,可以受到年輕的蓬勃朝氣的影響,而不致落伍衰退。第三,教育界的工作比較平靜,適合我的個性。」
三十年的粉筆生涯,他教育出不少傑出的學生,現在正活躍於各界,也有很好的表現;對於他在杏壇辛勤耕耘的收穫,可用一句成語——「桃李滿天下」來形容。面對這滿天下的桃李,司徒衛該感到無限的欣慰吧!
(二)
「民國四十三年九月間,中央文物供應社首次推出了司徒衛的《書評集》。這是一本純文藝批評的集子……一共有廿一篇書評,有評小說的,有評散文的,也有評詩的,可以說是部全能的文藝批評集子……。」(中華民國文藝史——正中版)
創作者不一定能評論,評論者也不一定能創作。而且能評小說的,不一定能評散文;能評散文的,也不一定能評新詩。司徒衛的書評集卻被認為是一部「全能」的文藝批評集子。一般讀者只知道司徒衛是書評家,很少有人知道他也有不少創作。來臺後的詩作雖不多,創世紀詩社在四十五年所選的《中國新詩選》,選了他一首「詩的果盤」;那是由四首風格不同的詩組合而成的。中國青年寫作協會所編的《新詩創作集》中,也選了他所作的一首長詩「雲」。此外,他曾在《中國一周》、《復興文藝》、《幼獅文藝》等刊物上,用不同的筆名,發表過若干篇風格清新的散文和含意深長的小說,如「古老的火車頭」、「往事」、「秋天的街」、「織補的姑娘」、「馬戲團外的孩子」……等等。他又替幾家報社寫過專欄,趣味雋永、筆調靈秀、寄託遙深、謔而不虐,是他雜文的特色。例如他的「閑話麻將」中的一段:「坐在家裏,常聽到鄰居打麻將的聲音。……有時打麻將的人興致特別高,居然雀戰通宵;這時若碰到我深夜執筆,雖也覺得他們有幾分干擾,但一想到世界上有打麻將而犧牲睡眠的人,自己就似乎對燈下筆耕的生涯,獲得若干慰藉。如碰到夜半夢囘,恰逢清脆的打牌斷續傳來,也有種說不出奇趣;這是無法用秋雨滴梧桐、雨打芭蕉,或雨洒枯荷等可以相比擬的。只有一陣驟雨似的洗牌聲,令夜深寂靜的心靈,有種被冲刷洗滌的痛快。心情好的時候,甚至還會想起:『聽夜深寂寞打空城,春潮急。』這樣淒涼而又美麗的詞句來。……」
類似這樣的文句,在他的「方塊」中,常可見到。讀者在會心一笑之後,免不了有一番沈思。但對嚴肅的時勢、文學、社會……等問題,他卻筆力雄健,常有一針見血的功效。一位做了他三十年忠實讀者,卻未曾謀面的先生寫了一封信給他,說:「三十年來,不論您在哪家報紙,用哪個筆名寫專欄,我很快就可以看出是您的作品,我家所訂的報紙也因您的專欄轉移而改變;因為看您的專欄,使我覺得有生命力,充满智慧。真是生活上的一大享受!……」
「文如其人」這四個字用在司徒衛身上,可說再恰當不過了。他的為人、行事,乍看有一種嚴謹不可親近的威儀;課堂上,他一絲不苟地盡著傳道、授業、解惑的神聖責任。課業之外,他視每位學生如子弟,常以他寫專欄的幽默筆調,在談笑間潛移默化學生的精神與氣質;凡是受教過學生,一提起這位經師人師,總津津樂道他那句句珠璣的言辭。有年耶誕節過後不久,他突然接到一封厚厚的航空信,發信人的名字他略有印象,只是人長的樣子如何他已完全記不得了。那是他教過的一個學生,十年沒有音訊,卻在獲得博士學位的當年耶誕夜,沒有去狂歡,反而在燈下寫信給這位十年都沒請過安的老師。信中激動地表示當年如何受到老師深重的影響,對老師當年在課堂内外所講的話,還能一字不錯地寫在信上。「這就是從事教育工作獲得的快樂與安慰。」司徒衛之所以能自文壇上由絢爛歸於平淡,而對辛勤的教育工作甘之如飴,是可以了解的。
「身為一個教育工作者,我們所說的每一句話都要非常慎重。或許你只是無心所開的一句玩笑,卻可能對學生一生都有不良的影響。」司徒衛正色地說。每位學生都深知他有著很傑出的口才;偶一開口,常令人捧腹不止。笑過之後,才領會到他話中深藏的意義。一位學者說過:「幽默並非耍嘴皮子,它是最高的智慧。」司徒衛的口才真可表現最高級的幽默。
甚至他的書評,都不是硬梆梆的理論文字。《中華民國文藝史》中,指出他「以散文小品的筆調,評論作品,於指出作品的關鍵性所在之外,清新可讀。」
假如用「全能作家」來形容他該不為過吧!
「我雖然也寫書評以外的文章,但我不敢自認是一個作家。做學問也好,寫作也好,能博自然不錯,求精才是最重要的。所以,三十年來,我只出版了兩本書評集子,其他的作品,大部分以另外的筆名發表;知道是我寫的人固然不多,我也沒打算要收成集子。我只期望將批評工作做得更完善,而文學創作能得一二知音就足够了。」
澹泊的人生觀及高雅幽遠的意境,自他談話的神情中,自然地流露出來。尤其是從文壇退隱之後,他幾乎已不再參加任何活動;也從不曾對身邊的人提起不凡的過去,難怪與他同事了兩年的名作家朱西寧先生會對學生驚歎:「我竟不知道心儀了三十年之久的司徒衛先生,就是祝豐教授!」
「往事對我只是人生的痕跡罷了,我們要向前看,不能老沈醉在往事之中。未來有太多的事等我去做,哪有時間與精神去細數從前呢!」司徒衛笑著說。走筆至此,筆者不禁深感幸運,要不是透過司徒夫人的協助,從不接受訪問的司徒衛,也不可能道出這麼寶貴而鮮為人知的「司徒往事」!
在司徒衛風趣的談吐之中,使人想到他寫書評的嚴肅態度。
「作為一個嚴正的書評者,絕對要避免三種畸形的書評論列:是將文藝批評看成經濟的實用的藝術,使批評者變成作品與作者最好的推銷員或宣傳員。第二種是視文藝批評為攻擊人身的利器。另一種是藉文藝批評作自我炫耀的工具,這類批評者以貶低作者及作品,為炫耀一己博學與身分的手段,亦正如所謂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別人的痛苦上。文藝批評的真義既失,則不免變成可恥的對象。」
所以他在「文藝理論與批評的建立問題」一文中,提出了他寫書評的立場與態度:「我們要求自由中國純正的文藝工作者和有志於研習文藝理論及批評者的互助合作。作家不一定能發揮理論或擅長批評,可是,創作甘苦與心情,卻正是建立理論與批評的最寶貴的資料和養分。理論家批評家不一定能創作,設若他能充分認識作家的創作經驗、感想或心得,那麼,立論、解釋,或判斷的標準與根據,才可能不是觀念的搬弄、教條的堆積,以及成見的作祟。而研究的方式、服從真理的態度、砥礪的精神,是他們三者互助合作的基礎。出色的創作,正確的理論與批評,尤其是現階段,是在這樣交互影響、相互激勵之中才有可能產生的。」
二十多年了,司徒衛雖然不再有書評發表,但他在文化大學中文系文藝组教授「文學批評」的課程,可以說是他對文學批評的興趣,已從實際的批評工作,轉移到研究和教學上面去了。雖然很少再在文壇出現,可是身爲一個熱情的文藝愛好者,他仍一直關懷著中國新文學的發展和文壇的動態。且看他書房中那幾面書牆,不是排列了許多當今的文藝作品嗎?他只是在想如何為文壇再作一些有意義的奉獻。於是,有了「當代中國新文學大系」的出現。
(三)
「中國新文學在臺灣復興基地上的發展,已歷時三十年,其豐碩的成果,不僅顯示著長足進步的軌跡,並且呈現其輝煌的遠景。因而這是中國新文學史上,一個極其重要的階段。繼往開來,推陳出新,值得加以珍惜,尤其在國步艱難的現在,有系統地整理其成績,更具廣遠深厚的意義。」
於是司徒衛起而主持「當代中國新文學大系」的編選。
這也是他一件較大心願的實現!
「早在民國六十年左右,我替驚聲文物供應公司主編一套驚聲文藝叢書,曾出版不了少名家的作品,像:趙滋蕃的《海笑》,鳳兮的《第一等人》,琦君的《七月的哀傷》,何欣的《未實現的諾言》……將近二十本。在那時候,我就有心整理當代中國的新文學,該公司非常贊同這個構想,可惜後來因為種種因素而沒能實現。直到天視出版公司的負責人曾季隆先生,有一次聽到我談起這件事。他是個非常有理想有抱負有眼光的年輕人,聽了以後,興致勃勃地願意使這個構想成為事實。我幾年來的宿願終於得償。」
於是,一方面是實現他多年來的宿願,同時也是鼓勵那位有理想的年輕出版家,有整整一年的時間,他義務地把課餘的時間全部投注其上,孜孜不倦。
「我希望透過這套書,能够確實地展示近三十年來中國新文學發展的脈絡,與它的全貌,從而介紹給海内外的讀者,使每一個愛好新文學的人,都能領受到它所反應的真誠與善美。文壇先進的心血得以保存,並使後來治文學史的學者有完整的資料可查,更使後進能溫故知新,創作更輝煌的文學作品。」
這套大系堂皇的十鉅冊,收錄了三十年來具有代表性的文學作品五千萬言。實是文壇與出版界的一件盛事。
「唯一的遺憾是有些部分,由於資料已無法獲得,以致不能做到預期中的十全十美。」他接著補充說:「以後的修訂工作,一定可以彌補這項缺失。」正如他一向所持的做事原則,不做則已,要做就要是最好的!
從主催這套大書的出版,誰能說司徒衛已對文學不再關心?他在幕後默默地做更大的奉献呢!
(四)
這一兩年來,司徒衛連續發表了一些名爲「靜觀散篇」的散文。使讀者對他又產生了更大的熱愛與關注。
「其實,這類散文,是我多年來一直想寫的;只是工作太多,無法靜下心來寫。在心裡醞釀了這麼多年,也該是下筆寫出來的時候了。」
像「霧」、「書」、「劍」等篇,讀過的人無不讚賞。一位老文友很高興他能再提筆上陣,寫純文學的散文,特從國外打電話來向他道賀。
像「靜觀散篇」這類的散文,非有相當的人生閱歷及理性的思考,加上感性的激盪,根本是無法寫成的。
司徒衛發表了幾篇散文之後,意外地獲得熱烈的迴響。在幾位主編的催促下,他搖著頭說:「似乎前輩子就與文學結了不解之緣。」然而,他還是很慎重下筆。這就是他的原則:不寫就算了,既寫就要寫些自己比較滿意的。
似乎,他心中已重燃了文學的火焰;冀望他對自由中國新文學繼續有更多的貢獻,並在他個人的文學生涯中,這是一個再出發!
(本文原發表於《出版與研究》半月刊第4期,略加修改。)
文學與人生的導師──記司徒衛老師 ◎歐宗智
吳靜吉博士名著《青年的四個大夢》,其中第二個大夢是「良師益友」,生命中如果獲得良師的指引、提攜,以及益友的扶持、鼓勵,一定比較能夠實現理想,擁有一個滿意的人生。
在學習與成長的過程中,有幸獲得許多師長的幫助,讓我時時心存感恩,不過其中影響最大、具有特殊意義的是──名作家司徒衛老師,因為我的第一部長篇小說《仰望自己的天星》,是司徒衛老師指導完成的;大學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擔任出版社編輯,是司徒衛老師推介促成的;我為文化大學出版部編選七十年代作家小說創作選《彩筆著新章》,是司徒衛老師特意安排的;我小說集的第一篇書序〈創作是永不止息〉,也是司徒衛老師所賜贈。由於恩師與家父同庚,對我而言,如同「文學之父」,如果沒有司徒衛老師,或許我早就放棄寫作了。
司徒衛老師本名祝豐,早年著有《書評集》,是五十年代最受推崇的文學評論家,所寫論評文章,態度謹嚴,筆致靈秀,篇篇可誦,風靡一時,對於當時國內文藝的進展,頗具影響。1976年,我插班進入全國獨一無二的中國文化學院中文系文藝創作組,那時,司徒衛老師正是文藝組專任教授,在系上開的課有「詩選」及「文學批評」。老師授課幽默風趣,妙語如珠,深受學生歡迎、愛戴;記得「詩選」課堂上,甫出版處女詩集《銀杏的仰望》,就讀日文系的華岡詩人向陽也來旁聽、提問,與老師有過精采的互動。
當然,司徒衛老師之所以深受學生歡迎、愛戴,還有另外一個非常重要的因素,那就是老師課餘也擔任自立晚報副刊主編,他鼓勵同學們課餘創作的最有效方式即──在他主編的刊物上發表文章,既滿足成就感又有稿費可領,豈不快哉!所以當時系上文藝創作風氣非常之盛。在這樣的激勵下,我寫了不少的散文、短篇小說送請老師指導,結果經常是不久之後,老師到校上課時就順道帶來了文章發表的剪報和稿費通知單,真是過癮!
記得有一年,司徒衛老師因為教學與工作兩忙,不克分身參加台北市報紙雜誌編輯聯誼會赴中部與東部、長達四天三夜的參觀訪問活動,竟指派我請公假代表參加,要我多向同行的資深作家和副刊主編學習、請教,訪問回來亦可寫些有關的報導。這是我第一次與當時文藝界的知名作家與編輯面對面交談,近距離接觸,的確是一趟難得的文學之旅,一次難忘的生命經驗。印象中,司徒衛老師還事前情商作家叢靜文女士從旁關照我,讓誠惶誠恐的我不致覺得孤單,老師的細膩、體貼由此可見一斑。
升大四的暑假,司徒衛老師找我到位於濟南路的宿舍深談,當時已經發表數部長篇小說,引起文壇矚目的魏偉琦學姐也在一旁。老師鼓勵我嘗試長篇小說創作,表示打算安排這部作品於自立副刊連載。對一個學生來說,這是多麼大的挑戰與恩寵!在這之前,我只寫過短篇小說,最長的作品也只有兩萬字,至於長篇小說,做夢都不敢想,所以一時之間,不敢點頭。於是老師多番打氣,直說沒問題,索性開了「如何撰寫長篇小說」的書單供我參考,並且推薦我看雷馬克的《西線無戰事》、《凱旋門》等名著。由於盛情難卻,最後只好硬著頭皮,答應下來。
是年七月,我一邊大量閱讀,一邊苦思寫作題材,到了月底,決定寫中美斷交下的一段愛情故事,著手畫情節發展圖與人物關係表,並且於八月中旬開始動筆。除了吃飯、睡覺、閱報以及黃昏的例行散步外,我日以繼夜地寫寫寫,終於在九月開學前完成了約九萬字的長篇小說《仰望自己的天星》。只是截稿在即,沒有足夠的時間修改,加以原稿塗塗寫寫,難以示人,為趕上交卷,我把原稿分成四份,另外商請高中同窗呂家三兄弟幫忙重謄(不幸他們熱情有餘而字跡不佳),所以交給自立副刊的一百五十幾張六百字稿紙,共有四種筆跡。老師一定感覺欠妥,又不便明講令我傷心,過了一陣子,才由編輯杜文靖兄委婉地把沉甸甸的原稿退還給我,客氣地提供一些修正意見。老師的意思十分明白,我雖難掩失望之情,但至少我完成了一生的創舉、不可能的任務,我還是衷心感謝司徒衛老師讓我為自己的生命留下永恆的一頁。
後來,我沉澱心情,大刀闊斧地刪改這部長篇小說,一字一句慢慢斟酌,重謄改投《皇冠雜誌》,倖獲平社長鑫濤賞識,跟我簽訂長期出版合約,使我確定走上文學之路。直到二十餘年後的今天,我依然清晰記得,司徒衛老師知悉這個好消息時,欣忭地勉勵我多讀多寫,以及緊握雙手,從掌心傳遞給我的溫暖與期待。
甫步出大學校門,老師獲知有個出版社編輯的工作機會,主動通知我,因為老師極力推薦的關係,經過面談後,我隔天就正式上班了。結果上班的第一件差事,就是續辦編輯部招考新進人員的業務,我一封一封拆開桌面堆積如山的應徵函,其中不乏名校畢業生,當然也看到同班同學寄來的履歷表,內心真是百味雜陳,我想,如果我也是成千應徵者的一員,果真能過關斬將、脫穎而出,成為極少數編輯部成員之一嗎?我為自己感到慶幸,也衷心感謝老師的鼎力相助。雖然不久之後我轉任教職,對老師深覺愧疚,但老師並不介意,反而頻頻為我打氣,期許我在教學與工作上,都能獲致好的成績,也因此我更加努力以赴,以免讓老師失望。
老師於教學與寫作之餘,長期從事編輯工作,對文藝界貢獻極大,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是,出任《當代中國新文學大系》(臺北:天視,1980年4月初版)總召集人,邀集王夢鷗、何欣、魏子雲、鍾肇政、尉天驄、王文漪、齊益壽、瘂弦(王慶麟)、鄧綏寧、劉心皇等學者、作家,分別編選「文學論評」、「文學論爭」、「小說」、「散文」、「詩」、「戲劇」、「史料與索引」共十大冊,深具歷史價值,堪稱當年國內文藝界之大事。此外,文化大學出版「七十年代作家創作選」(1983年8月初版),雖是文藝組傑出校友魏偉琦學姐主編,此專案實為老師所精心策劃,而老師也不忘讓我躬逢其盛,與李昂、趙衛民、向陽等共同參予編選,深感與有榮焉。平心而論,此一系列作品為臺灣戰後出生的作家作品提供了最佳的例證,值得文學研究者多加重視。
告別華岡,忙於立業、成家,但仍與老師保持連絡,每年教師節與農曆新年前夕,一定寫信或寄卡片向老師賀節及報告近況,偶爾有機會也回華岡向老師請安。後來,魏偉琦學姐赴美進修,與老師間的感情發生變化,老師心情備受打擊,一度陷於沮喪。直到某個深夜,華岡有雨,老師在回家的路上,不慎跌了一跤,幸無大礙。但經此一跤,老師忽然頓悟,整個轉換心境,乃由感情的挫折與生命的低潮中重新走了出來,力圖振作,面對人生。以上是老師親口在電話中跟我說的。令人高興的是,老師的至友楊子對其寫作熱烈期許,堅邀加入聯合報筆陣行列,於是不久之後,方塊「靜觀散記」正式登場,每週一篇,持續數年之久,成為《聯合副刊》的招牌專欄,也開啟了司徒衛老師散文創作的新境。
關於「靜觀散記」專欄,司徒衛老師自言:「有一種企圖與嘗試;即是以文學的筆觸來刻畫人生世相,表現時代社會,而且儘量以冷靜客觀的態度,進行觀察,試作剖析,往往提出問題,指出癥結,而不強作解人。」事實上,老師的「靜觀散記」,和一般報紙副刊的專欄一樣,它言之有物,主題往往關涉社會現象,不同的是,司徒衛老師觀察入微,運用高度的文學技巧來經營專欄,每每以感性的語言撥動讀者的心絃,提升了方塊文章的藝術境界,使得「靜觀散記」成為專欄文章的奇花異卉,展現秀雅妙美的風貌。而這樣風格的專欄,作者非得擁有豐富的人生閱歷、深刻的理性思考、感性多采的文筆及超人一等的毅力,是無法克竟其功的。
後來,老師退休出國,然寫作賡續不輟,境界益高,來信曾謂:「華岡退休後,因有家屬在美,故旅居紐約的時間較多;隔一段時間回臺灣『溫故知新』……又,在海外寫的專欄,看後『味道』如何?便請告知一二。」這一篇又一篇精采的「靜觀散記」,帶給我更多更多人生的體會與感悟,我當然樂於在信裡或越洋電話中,與老師分享讀後心得。
由於專欄大受歡迎,「靜觀散記」也陸續成書,包括《靜觀散記》(臺北:李白,1987年10月)、《鬱金香的激情》(臺北:合森,1989年5月)、《雕像》(臺北:聯經,1990年6月)、《地下火》(臺北:業強,1990年10月)、《笛音壺》(臺北:業強,1992年1月)、《缺陷中的圓滿》(臺北:幼獅,1994年8月)等多種,可謂成果斐然。不過,由於痛失愛女,傷心逾恆,加上眼疾開刀,老師擱置了彩筆。這對廣大的讀者來說,無疑是莫大的損失,我於信上一再表示,至盼老師重拾健筆,無奈老師回信曰:「屢承函告近況,得悉諸事佳勝為慰。余生活平凡,雖仍抱『靜觀』人生世態之態度,但已無心情作『散記』矣!」自此《靜觀散記》乃成文壇絕響,怎不遺憾!
以往老師自美返臺,除了跟家人團聚,我們都會找時間天南地北地暢談一番。有一回,搭乘計程車送老師回位於濟南路的成功中學老宿舍,下車時,因為光線昏暗,而戴著厚鏡片眼鏡的老師視力不佳,我擔心路面不平,就小心翼翼地攙扶老師下車。之後我回到車上,中年司機見我對老師執禮甚恭,就說:「很少看到學生畢了業,還對老師這麼必恭必敬的。」我則語帶驕傲的告訴他:「因此他老人家是我大學時代的恩師,並且是非常了不起的作家。」司機先生聽了頻頻點頭,表示十分羨慕我們的師生情誼。
愛女去世後,老師整個人萎頓下來,不但封了筆,且已無意返臺。我依然定期向老師報告工作與寫作的近況,當老師獲知我升職,特地馳函道賀,並多所勉勵,讓我備感溫馨。
2003年10月27日下午2時,老師不幸中風,病逝於美國紐約寓所。老師雖享高壽,然聞訊仍難抑悲傷,有著頓失依靠的悵然。無論如何,哲人日已遠,典型在夙昔,長久以來,司徒衛老師提燈照亮了我文學與人生的前路,我深信,恩師也因靜觀人生的智慧而不朽矣。
註:縮寫改題為「靜觀人生的智者──懷念司徒衛老師」,刊於《文訊》雜誌
第 218期,2003年12月
我的師專生活之〈四〉:祝豐老師 ◎謝瓊玉
師專五年,如果沒有了祝豐老師,我的師專生活一定是空白一片,注定充滿遺憾。
祝豐老師的教學是我師專五年裡最大的收穫,他啟發並提升了我對文學與人生的品味。
那時,祝老師已經五十幾歲了吧!他大概家累重才到師專兼課吧?!每天上課前,同學們站在紅樓的前陽台上遠遠的瞧著,盼啊盼的,好希望看到老師走下計程車的身影。偏偏老師太忙了,老是缺課。同學們的盼望常常換回的是失望。
能夠上祝老師的國文課,真是我一生最大的幸福!不管是詩歌、散文、還是小說,古典或是現代,祝老師總是將許多作品解說得非常生動,年輕的我,忍不住對人生對文學都充滿了美麗的嚮往。那時,班上有早熟的同學居然「迷戀」起這位浪漫的國文老師來,老師大概頗受騷擾了一段時日吧!據說,為了省麻煩,自從我們畢業後,老師再也不教女生班了。
祝老師啟發了我對文學的興趣,不過,祝老師並不認識我。
我對祝老師的迷戀程度僅僅止於上課時認真做筆記,有時甚至連老師的咳嗽聲都乖乖記在本子上。畢業多年後,看到自己做的筆記,不禁啞然失笑。
祝老師失偶再婚的時間與梁實秋先生的再婚,時間上相當接近。對於梁實秋再婚,祝老師曾說:梁實秋願意光明正大的與韓菁清交往,不計外人非議與反對,這種勇氣是值得佩服的。這大概也是老師的「夫子自道」吧!
前些年,偶然的機緣,遇到祝老師生前在文化學院教書時的一位高足——清傳商職的歐宗智校長,他告訴我,祝老師的感情路上,並不像梁實秋那樣順遂,那位後來與他結婚的女子,背叛了我們的祝豐老師,去美國留學之後,一去不回。祝老師情傷消頹了好長一段日子,最後才又振作起來。
而今,祝豐老師早已仙逝多年。我們畢業後,沒人見過老師。不過他永遠留在我們的記憶深處,我是永遠不會忘記他的。(2010年9月2日)
補述:祝老師從三年級教我們直到畢業。
──原載「罔腰ㄟ柑仔店」
http://wwyy44.blogspot.com/2010/09/blog-post.html
謝瓊玉,省立臺北師專(今國立臺北教育大學)畢業,臺北市立大橋國小退休教師。